宋朝外卖小哥的24小时:人太闲,是一生最大的灾难
没想到吧,皇帝也点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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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了一些宋朝的史料,发现历史从未改变过,宋人与今人有同有异。
共同之处,就是同为经济发达的社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
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懂”得在浮生偷半日闲。
太忙会让人麻木,需要闲来修复自己。
但在该奋斗的年纪,太闲则是一场灾难。
物道君今天想通过外卖小哥的眼睛,还原宋朝人的24小时。
那天我二十一岁,是我人生最帅的巅峰时刻。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为什么那一天我最帅,因为我给皇帝送外卖。
这一切,缘起8岁那年我碰到的算命先生。
他说我21岁会黄袍近身,餐餐都有大鱼大肉为伴,算的真特么准。
我在北宋都城汴梁最大的酒楼正店“樊楼”工作,负责商务接待、客户管理、物流运输业务。
人们一般都叫我店小二,或外卖小哥;偶尔也叫我茶酒博士。
那一天,是1107年12月12日,北宋大观元年的双十二。
那一年,是猪年。
五更刚过,汴京从更夫的铁板声、铜锣声中苏醒过来了。
“天...色...晴...明...”,更夫的天气预报声比昨天来得响亮点的。
这当儿,公务员要去上朝,小老板要开门迎客,早餐铺也冒起了烟火,城外的农民都拿着自家的猪狗牛羊鸡鸭鹅进城卖。
我,一个大宋社畜,也该起床上班了。
美好的早晨从洁白的牙齿开始,我睡眼惺忪地拿起刷牙子,涂上皂角浓汁,开始刷牙。
边刷边想,今日份的早餐还是到外面吃个灌肺算了。
每日我都要早起,第一个到酒楼把杂活做完,今天要比以往更早些,因今天我想提前下班,赴一场期待已久的演出。
大宋早晨的街道,早已驴马穿行,马车颠簸,繁忙又拥挤。
没钱租车马,我每天都要步行很久去到公司----樊楼。
四轮马车承载着肉体,两条人腿承载着灵魂。
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注:宋人刷牙:“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皂角浓汁揩牙,旬日数更,无一切齿疾。”
宋人天气预报:““每日交五更,诸寺院行者打铁牌子或木鱼循门报晓....”
汴京市中心酒楼林立,但樊楼却是京城的地标,白日高耸入云,足足三层楼高,西楼还能往下看到皇宫里面。
到了晚间,华灯阑珊,与月齐明,多少中产男男女女,游走缥缈彤窗绣柱间,只为证明他们也是上流人物。
这毕竟是政府招待外宾的酒楼,连皇帝都常常来此游玩,吃酒。
樊楼是开封最大的正店,24小时开门,能吃饭喝酒,有歌妓卖艺。
汴京是美食之城,吃货天堂,正店就有近百家,脚店更是数以千计,正店脚店是酒楼的等级名称。汴京的酒肆食铺,上到高档酒楼,下到苍蝇馆子,应有尽有。
方便之余,人们都爱在外面吃。
临近午间,我也要营业了。
踏上汴京这块土地,浓厚的烟火气会让你想在此住有居所。
每个从乡野走向城市的人,都有这样一个初衷。
这注定你要起早贪黑,一步步穿越黑暗接近梦想。
注:宋代酒楼:“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正店换言之是大酒楼,脚店是小酒楼,等级之分。
樊楼:“白矾楼,后改为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这是汴京最有名气的酒楼。
宋人不做饭:“市井经纪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
“客官里边请儿.....”这句话我一天要重复成千上万次。
我拿笔纸,报菜名儿,记下要求。这样的动作也要重复成千上万次。
“小二,一碗面,一壶好酒,面加膘浇(肥肉),酒要温的。”
“好的,我们酒楼最近新推出了生鱼片和腌鱼片,限时优惠,买一送一,您要不要尝尝。”
砰.....大汉猛地拍了桌子,这暴躁老哥儿吓坏了我。
跑堂的要忍受刁难,脸带笑容,机灵醒目,动作要快。上菜时左手3个碗,右手20个碗,像表演杂技一样来回穿梭,不然就是挨骂罚钱开除。
工作总是枯燥无味,每日重复,连顾客面孔都是那么几张。
这样的琐碎和重复会逐渐汲干你身上的能量。
只有学会偷得一点闲暇,才能为干瘪的性灵注入活力。
注:宋代跑堂:“客坐,则一人执箸纸,遍问坐客。都人侈纵,百端呼索,或热或冷,或温或整,或绝冷、精浇、膘浇之类,人人索唤不同。”
跑堂传菜:“行菜者左手杈三碗、右臂自手至肩驮叠约 二十碗,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每逢这个点,王员外就派人来叫外卖。外卖这项工作是我主动承接,因为会赚更多的银子。
王员外在家里会完客后,偷偷溜出来,在八仙茶坊斗茶。
宋人爱喝茶,人人都爱泡茶坊。他们在里面讨论天下事;在里面编小报,专写官府不报的边角新闻;在里面玩桌游,打纸牌.....
斗茶是闲适之余的乐子,十分热闹,无论是斗汤水,还是斗水痕,但我最爱看的还是拉花,宋朝人叫“分茶”、“茶百戏”。
我偷懒在那里看着王员外拉花,只见他下汤运匕,轻轻拨动,汤水就呈现出了一只鱼,纤巧至极,但瞬间就不见了。巧手一拨,鸟兽虫鱼、山水人物,皆可尽现。
听说,有个和尚分茶还可以在茶碗里拉出一句诗。
这是有钱人的休闲,一点儿也不枯燥。
有人喝茶斗茶,玩出花儿来。更多人是牛饮一口,接着干活。
时间很赶,我还有外卖要送。
注:宋人斗茶:“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茶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就散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之‘茶百戏’”。
宋人外卖:“所谓茶饭者....逐时旋行索唤,不许一味有阙,或索唤别呼索变....更外卖软羊诸色包子....”
送外卖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不是土豪,就是诗人。
因为能点外卖的都不是普通人。
宋朝文人个个英辞妙墨,就是官儿当得不太顺利。
他们酒足饭饱后,来到一天中的高光时刻。
宋人的闲适精致,是刻在骨子里的。独坐闲无事,烧香赋小诗就是他们的写照。
文人官场浮沉,尝遍冷暖,奔走宫廷和家里,少有像今天这样偷闲,与朋友雅集。赏字画,焚奇香,吟歌赋,行酒令。结庐人境,一派风雅。
诗人们的诗,也多在市井传唱,花上几个钱,就能在酒楼听到。有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的,也有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诗词曲赋是文人在困境里的月光,让他们处世独立;但对于常人,或许只是酒足饭饱的间隙助兴的一首曲儿罢了。
咱不是文化人,这些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赶着送下一单外卖要紧。
注:宋人饭局:“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资,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后之览者,不独图画之可观,亦足仿佛其耳!”
多年以后,我被樊楼裁掉那一刻,准会想起我走进皇宫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是我能吹一辈子的一单外卖。
申时,我送完外卖回到酒楼。突然后厨一阵慌乱。我才知道,皇上点外卖了。
十二月十二日这天,大宋皇上突然大宴群臣,御膳房来不及准备,皇上只好下令:叫外卖,买三道菜,刺身、肉干、羊肉。宫廷派人来到樊楼采购,我有幸作为外卖小哥跟着去了。
宫廷之大,远非常人能想象。红墙绿瓦,美轮美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人忙着摆桌椅,有人忙着备酒菜,还有人忙着试尝采购的外卖。
皇城虽近在咫尺,进来却觉梦幻。
出来时,我看到有人在草地踢蹴鞠,据说是皇上弟弟。
蹴鞠是宋人的全民运动,宋人吃完饭多踢两脚,也多爱去勾栏里看比赛。民间还有俱乐部,最有名的当属“齐云社”,每年齐云社都组织“中国蹴鞠超级联赛”,也就是中超。
可以想见,即便是皇族,当他被天下大事烦扰时,也会选择踢上几脚,取乐放松。
我还听说那皇子写得一手瘦金体的好书法,画得一手好画,最后还被金人虏走,葬送掉北宋河山。
作为一个小人物,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
这小伙子球踢得可真好。
注:宋代足球:“乡村年少那知此,处处喧呼蹴鞠场”
宋代皇帝叫外卖:“一日长春节,欲尽宴廷绅,有司以不素具奏,不许,令市脯,随其有以进。”
酉时刚过,我就下班了,平日都是996,今天下班得早,因为晚上有演出。
现在我得赶紧跟朋友吹嘘“给皇帝送外卖”的牛逼经历,他此时正在茶坊玩“叶子戏”,是一种纸牌,买来扇牌儿即可玩。这种桌游,是宋人日常的消遣。
我当然也不知道,这个叫“叶子戏”的纸牌会和骨牌结合变成“马吊(麻将)”
朋友正苦恼相亲。
今天他在湖舫里见了一个姑娘,双方都不太满意,所以按北宋相亲的规矩送了人家彩缎两匹,表示歉意,压压惊。
他心疼这两匹彩缎啊,喝茶打牌多好,天天被催婚。
我无此烦恼,凭实力单身。
注:宋人相亲:“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若不如意,则送彩缎两匹,谓之‘压惊’...”
夜幕来临,忙碌了一天,才能偷到一点闲暇时光。
偷出来的闲适,更显得珍贵。
早前就看到了勾栏的演出海报,戌时会有杂技表演。
身体下意识地走到了“象棚”,汴京瓦舍近十座,瓦舍里有勾栏,而象棚就是最大那个勾栏,可以坐下几千人,是汴京最大的剧院。
勾栏瓦子是宋朝人在柴米油盐的间隙里,找到的一点点微光,足以照亮生活。
瓦子三更关门,五更开门,无论风雨寒暑都有人在,是宋人最大的娱乐消遣之处。每天都有杂剧、歌舞、评书、杂技、影戏、变魔术、踢球等。偶尔也会有一线明星过来开演唱会商演什么的,比如跳舞的李师师、封宜奴,讲评书的张十一,赵世亨,演杂剧的任小三。
届时灯火人影晃晃,鼓乐歌声阵阵,煞是热闹。
今晚能看到艺人爬上三十米高的竹竿,在上面跳舞,翻跟斗,还能放个椅子坐在上面.....
看完节目,要是饿了还能买到许多吃食:姜豉、炙椒、羊脂韭饼、糟羊蹄、糟蟹,香辣罐肺、腊肉、姜虾……
我买了个羊蹄,一路欢欣,哼着小曲儿走回家去了。诸多烦恼抛诸脑后,无论是被客人的刁难,跑腿的外卖。
我看过土豪的悠闲,文人的清闲,皇族的偷闲,都不及我此时的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