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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大师的唯美人生

2020-03-31

本文原载于《博览群书》2020年第2期

1947年2月,《细雪》执笔中的谷崎

"第一是艺术,第二是生活"

在世界文学中,日本是唯美根系特别发达的国家之一,产生了永井荷风、谷崎润一郎这两个唯美主义文学大师。永井荷风是日本唯美派的开山鼻祖,谷崎润一郎作为后起之秀,更加把唯美主题发挥到极致。永井荷风曾说:“在明治以来的现代文坛上,于未曾有人着手或根本不敢着手的艺术层面,首次开拓而获成功者,即为谷崎润一郎氏。”

谷氏文学一直以探求异性美、传统美、艺术美为轴心。第一次婚姻为人父后,他就宣称:“对于我来说,第一是艺术,第二是生活。初使生活尽可能同艺术达于一致,或极力使生活隶属于艺术。”在这一宗旨之下,一二任夫人石川千代、古川丁未子都成了他追求崇高艺术的牺牲品,直到他1927年遇见根津松子,被外人看作不检点的私生活才就此打住。从此,集关西文化传统和深厚艺术教养于一身的松子,扮演着谷崎所梦寐以求的高贵而华美的女性形象;1935年,两人结束偷欢多年的生活,修成正果缔结婚姻,一直到他生命结束。

1934年,婚前同居时代的谷崎和松子

谷崎初登文坛的作品《刺青》《麒麟》《恶魔》即性情毕露,展现了对美的崇拜和被美所征服,引起声名大震,开始恶魔主义时代;稍后,《异端者的悲哀》被推崇为“甘美而芳烈”的艺苑奇葩。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谷崎移居关西,开始回归传统,由欣赏西洋放纵的女性美转向追求日本式优雅的女性美,并以长篇小说《细雪》为代表,力图提升日本女性美这一永恒的主题(评论家伊藤整)。晚年的谷崎“恶魔”再生,执拗于女性美的病态追求,其小说《疯癫老人日记》充满荒诞与怪异。

正因为在世人瞩目的谷崎小说里,看到不少他惊世骇俗地展示的畸变的人物性格和嗜好、施虐与受虐的病态快感、以及在残忍中展现的女性美,于是对他这个“恶魔主义者”产生“变态作家”的看法;出于猎奇心理,我们很想知道他是怎样成长和受教的。这时候,谷崎那些“我写我心”的告白式自传体散文作品,如《雪后庵夜话》一书里的《幼少时代》《雪后庵夜话》就释解了我们心中的不少疑问,使我们能够通过他舒缓自如、春风拂面般的文字,探看他内心深处的至情至性。

“寻到了无上的幸福”

关于谷崎艺术和生活的完美结合,可从他写于去世前人称“文学遗书”的《雪后庵夜话》中见出。松子的出现,似霞光初露,扫除了谷崎心中一切阴霾,从此照亮他文学的灿烂前程。世俗婚姻竟没有约束到谷崎的创作,这跟他的唯美追求有很大关系。婚后他一直与松子保持着“既是夫妇又非夫妇,有着一定间距的特别关系”:称呼上对夫人保留“M子”的叫法,意识上就“同世间的‘妻子’‘老婆’等划清界限”;夫妇两人没有共同生育孩子,松子以隐忍的姿态,成全了谷崎坚不可摧的“唯美”原则;谷崎还保持自己“隔离和孤立”的写作空间,不与家人谈论任何写作内容,松子及其姐妹也自觉远离、不去过问,更不抢着看他发表的作品。松子“总是热衷于和妹妹们一起商谈赏樱季节应该穿什么衣裳,或者埋头阅读自己喜欢的外国作家的译作”。

第三次结婚 。1935年1月,在打出下宫冢自宅正式和松子结婚

谷崎为了完全彻底地享受新家庭的“和乐气氛”,对朋友到了薄情的地步。自娶了松子,他一改爱定期邀约朋友见面吃饭的旧习,变得“一毛不拔”;家里房间安排上也没有留待客空间,内心深处更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扰,“不想让往昔的朋友同M子她们姐妹们相会”,出入他门下的,仅限于以M子为中心的她们姐妹周围的人。于是,有着深厚友谊的发小笹沼源之助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去,《新思潮》的老友木村庄太想留宿,却被他领到饭馆聊天,然后搁下客人不管……为了“招待”不期而来的朋友,他说“真不知暗地里费尽多少心机”。晚年回忆至此,“也无言为自己辩护”。

谷崎在新家庭中“寻到了无上的幸福”,他的文学创作热情在松子文学女神的红袖添香中,俄而旺盛起来,《盲目物语》《武州公秘话》《刈芦》《春琴抄》《细雪》《少将滋干的母亲》以及《源氏物语》现代语译版等名作次第问世,迎来谷崎文学的丰收旺季,也为日本现代文学史留下了辉煌的一页。

“我的女性崇拜倾向,很早就开始孕育发芽”

沿着谷崎71岁时写下的《幼少时代》之字里行间去追寻,我们看到了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唯美大师熠熠闪光的寻美足迹,那些支撑过他荣美童年的桩桩往事,读来是那么新鲜和有趣。原来,给予他坚定的女性崇拜美学根基的是他的祖父久右卫门。作为生意人,祖父“走上当时文明开化的尖端”,是“造就谷崎家一代繁荣的‘伟大的老爷’”,也是一个典型的女权主义者,只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女儿分得财产,招女婿,儿子几乎都送给了别家做养子或当女婿去了。还有他的父亲,生意场上很失意,生活中却是一个几乎一辈子围着母亲转的“暖男”,在父母有过的最为浪漫的外出旅游时光里,谷崎都是缺席的。

祖父久右卫门,女性崇拜者

谷崎在《幼少时代》中说:“祖父无疑是个女权主义者,我的女性崇拜的倾向,看来很早以前就开始孕育发芽了。”他先就崇拜自己的母亲,造就了“恋母情结”,这是谷崎文学创作的重要动力之一,相关作品有《恋母记》《吉野葛》《少将滋干的母亲》《梦浮桥》等。《幼少时代》中认为好友野村没必要娶妻,其生存意义是珍惜而满足地守望着自己俊美的母亲至死的怪诞想法,也是典型的恋母情结大发作。晚年他对过往女性的“审美”文字随处散落,令人印象深刻。比如说“大关”级美女母亲皮肤细白,不光是面孔好看,大腿部的肌肉也生得“丰腴饱满,肌理细腻”;野村的母亲腿脚修长,“全身肌肉丰满,皮肤白嫩;她玉颜如盘,面相高雅,宛如戏剧中的花旦”“具有普通年轻女子所缺少的慵倦之美、略显暗淡以及肌肤松弛后的娇媚”,容貌令他迷醉,“一时惊呆了”;小舅迎娶的新娘“阿菊”是“一般意义上的美人”,但后来纳的小妾、艺妓寿美“皮肤浅黑,具有不负柳桥艺妓之名的俏丽之感”,显露出“婀娜与妩媚的风情”,“非寻常女子所能相比”“是个富有个性的美人”;他多年珍藏着因情杀犯罪而广获同情的阿梅的照片,阿梅也是“皮肤浅黑,长相俊俏的艺妓”,谷崎对她极为崇拜;在“讲习会”第一次接触的教他英文的西洋女子,“长相颇为可爱、天真,头发丰厚,浑身充满紧张而泼辣的青春活力”“那雪白的肌肤使我目夺神摇,简直惊呆了”。回忆起跟父母去日光游玩,说邂逅过一副“鼻官秀挺,双目炯炯,瓜子脸”的当时属于理想的标准型的脸蛋,她“皮肤洁白、看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气品高雅的小姐”,曾不经意对他嫣然一笑,那一瞬的惊讶和喜悦——颤栗般的感情,他视若初恋;《雪后庵夜话》中写了各具风情的松子夫人M子、其三妹S子、四妹N子,被他作为《细雪》中的其中三姐妹原型定格在小说里,成为不朽。谷崎小小年纪就对“柳桥艺妓那种富于特殊气质的女性的馨香”很有好感,想象着当时的柳桥,真的汇集了众多仪态大方的佳丽,以致二十多岁时他很想找娼妇型的女子做妻子,这种奇异的爱好,实源于孩提时的私人经验。当他发现第一任妻子千代虽是艺妓的妹妹,本人却是贤妻良母,不禁大失所望。后来看上了千代15岁的三妹,认为她是“可造之材”,就经常把千代打发回老家照顾他父亲,自己却在东京和三妹半公开地同居。这一段培养少女的经历被他写成了前期的代表作《痴人的爱》。

石川千代,谷崎第一任妻子。1915年5月结婚,翌年3月,生长女鲇子

谷崎是长子,是深谙父母富裕时代的唯一的儿子,兄弟之中,没有谁比他更加娇生惯养,即使后来家道败落了,依然有小舅和伯父照料他们的生活,家族行乐从未漏掉过一次,因此“留在遥远记忆之中很难忘却的快乐很多很多”。祖父雇用的乳母御代“嬷嬷”是专为他请的,直到他十二三岁时嬷嬷去世;他自幼被乳母抱在怀里睡觉,吃饭时,也不跟全家围在大餐桌上,而是用专门贺宴时使用的可爱食盘,由嬷嬷照顾他一人吃饭;阳光充足的好天气里,嬷嬷总是驮着他,到周围各地赶庙会,回家的路上,他还要想尽办法缠着嬷嬷买一件玩具带回家。他对嬷嬷的依恋,和他胆小的性格,让他在老师面前出尽了洋相。无论幼儿园还是小学,他一定得有嬷嬷陪侍身旁,否则就吵闹不休。读一年级时,先生不允许乳母进入教室,嬷嬷没办法,只好待在走廊里,面对着窗户,使他随时都能望见她。有一次下大雨,嬷嬷回家拿伞,谷崎猛一回头发现嬷嬷不在了,突然着火般地大哭起来,呼喊着震撼着跑出课室,冒着大雨逃回家中……

飘着饭菜之香的温软生活也是谷崎儿时唯美人生的一部分。他上学时有个要好的同班同学父亲,就在东京市内经营唯一一家中国料理名店,他常馋涎和分享这个同学从家里带到学校的猪肉丸子、糖醋排骨、炒黄芽菜、油炸鱼等;在南茅场町最初的家附近,有胜人一筹的药师境内众多愉悦身心的清幽之处,还有周围大大小小的饭馆、酒馆、西餐馆,露天小食摊,充满舌尖上的诱惑,父亲会点餐叫外卖招待生意场上的人吃饭,谷崎则馋着吃那些露天摊贩孩子们的“粗野食品”:什锦火锅、米粉火锅、黑糖炮弹、油炸馃子等。谷崎说他和父亲单独一起吃饭的记忆尤其多,因为父亲对那些世上知名的厨艺高超的馆子很熟悉,似乎很喜欢跟他到那里去;一家人出外游玩,回来都是去有名的料理店吃宵夜或者去饭店用餐。讲到他家里的各样副食品和鱼,就分别列了十几种,看花人眼;至于祖父忌日,他还可以吃到西餐菜肴;跟着小舅则能去鳗鱼店,还吃一种上等鸡肉;弟弟精二出生后,他经常躲着母亲,偷吃本该留给弟弟的那一份铁罐里稠嘟嘟、又香又甜的炼乳喝,“每一茶匙都要再三品味之后才肯下咽”……《幼少时代》里,不时讲到的饮食场景和细节,令人感到生机盎然的俗世趣味,据谷崎说有些场景被他写到小说《秘密》的情节里。

1890年,4岁时候的谷崎。一直生长在祖父一手创造的优裕的家庭环境以及异性亲族和乳母的呵护之中

食之外,谷崎儿时惹眼的地方还有他的豪华穿戴,这是讲到他入学还像幼儿园时胆小粘人出了名而带出来的。上阪本小学时,“母亲似乎很喜欢我穿戴漂亮,动不动就把我打扮得鲜衣洁履。”“我穿戴潇洒,像当时舞台上的童角小少年,在这方面,无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穿戴相当讲究的老师稻叶先生穿和服、穿西装时尚且配木板底草鞋,绸子裙裤外面从未见有套上一件羽织,而他过“天长节”即天皇诞生日时,却身穿黑色鱼纹的羽织褂、脚套白色鹿皮纽木屐,并捎带一双高级麻编草鞋……

如此温暖的、美美的孩童生活底色,除了天性中传承着祖父的女性宗教情结,喜爱身边女性尤其钟情于艺妓这类非常规女性,谷崎后来的阅读,他的精神发育史,也造成了他异于常轨的审美情趣。从十三四岁开始,谷崎就将父母、伯父和小舅给的零钱积攒起来,买了不少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读不懂的艰深书籍,这是早年受了恩师稻叶清吉先生的“深刻感化”所致,使“童话的世界和成年人的世界并存于头脑之中”。稻叶先生在谷崎12-16岁读高等科时连续教过他四年,视其为少数的英才来爱抚,引他走上文学之路,课堂上,老师不受教科书限制,实行自由主义教学法,读诗,读短歌,唱谣曲,也读名著,进行赏析,讲《经国美谈》《浮城物语》《弓张月》等为数众多的故事,讲《太平记》中最美或感人至深的文章,读幸田露伴,认识这个非同一般的“伟大的人物”。谷崎会细心揣摩何为汉文调、何为美文调,倾倒于露伴“和汉混淆文美之绝顶”,其时谷崎的汉学造诣颇深,因小学毕业前,曾在秋香塾攻读汉文,所以十几岁时即能赋汉诗,并常常独自磨炼词章。

“恶魔主义”倾向的产生

当他阅读《少年文学史》,尤其是《少年世界》连载的岩谷涟山人的《新八犬传》、河山人翻译的马克·吐温的《乞丐王子》,就对小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充分沉浸于虚构的空想世界,饱尝游乐之喜悦”“并经常耽于其中,不能自拔”。他读《丰臣太阁》《日本历史谭》,又对历史故事产生兴趣。大概4岁开始到十五六岁,对谷崎日后的成长给予了“不可估量的影响”的神仙享受还有看神乐剧和轻喜剧、歌舞伎。当时有幼稚而富于古雅趣味的大众化的神乐,也有程度很高、具有古代戏剧丰富内容的艺术表演七十五座神乐;轻喜剧里演绎滑稽有趣的荒诞鬼怪故事;歌舞伎则有经久不衰的演员团十郎、五代目菊五郎、七世团藏等。优秀的剧目,精湛的表演,某段特别的场景,曾在谷崎幼小的心田,播撒过多少情趣,给过他多大的启蒙和感动啊!谷崎到老都念念不忘,《雪后庵夜话》中,《的回忆》就有非常详细的叙述。

作者书斋潺湲亭。1949年4月,在此写作《梦的浮桥》

谷崎到底没有按稻叶先生的设计,将自己“镶嵌在他所铸造的模型之中”,他逐渐对自己的哲学和伦理宗教产生兴趣,并觉悟到自己的本领在于纯文学,就不知不觉离开了先生,不过他说:“‘稻叶先生’,我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其后多年,皆以种种形式,在我各种各样作品之中,都留下了痕迹。”1908年谷崎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国文学部,大量接触了希腊、印度和德国的唯心主义、悲观主义哲学,形成虚无的享乐人生观。两年后因为拖欠学费而退学,从而开始了创作生涯,其时西方唯美主义思潮对他影响很大,文学上他受到波德莱尔、王尔德等人的思想启发,最终导致“恶魔主义”倾向的产生。

谷崎是东京下町的商家之子,虽然祖父创办的“活版所”印刷,每晚赶印出名为“谷崎物价”的价目表,类似小型晚报社,对他爱上文字不无影响,但是生意场上激烈的风云变幻、世态炎凉,尤其是谷崎家众多亲戚做行情师而带来的巨大人生变化,给他及时敲响了警钟,他从小就对包括自己家族在内的那个社会上的人们没有好感,再加上一直幸运却在晚年因遭遇偶发事件而蒙受悲惨结局的伯父临终前对孩子们交代:“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再也不要做这种生意了。应该换个安稳的事业。”这就更加促使谷崎追随文学,走自己的道路,与谷崎其他家族成员分道扬镳。他执拗的个体人格心理也终将他指向自己人生的极致。

作者简介:

谷崎润一郎(1886-1965),日本作家,一贯将“赞扬和跪拜女性官能美”奉为创作主调,在日本文坛独树一帜。早年以小说《刺青》华丽登场,后创作小说《吉野葛》《刈芦》《春琴抄》《细雪》《盲目物语》《武州公秘话》《少将滋干之母》等;散文代表作有《阴翳礼赞》《幼少时代》《雪后庵夜话》等,其中后者被作家当作谷崎文学的遗书写成,堪称大胆的告白文学,是谷崎文学瑰丽晚景的回览,作家波澜生涯的总决算。

译者简介:

陈德文,南京大学教授。1965年北京大学东语系日本语学科毕业。1985-1986年任早稻田大学特别研究员。两度作为“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特聘学者,分别于国学院大学、东海大学进行专题研究。1998-2017年任爱知文教大学专任教授、大学院指导教授。翻译日本文学名家名著多种。著作有《日本现代文学史》《岛崎藤村研究》,以及散文集《我在樱花之国》《花吹雪》《樱花雪月》《岛国走笔》等。

专家评价:

在明治以来的现代文坛上,于未曾有人着手或根本不敢着手的艺术层面,首次开拓而获成功者,即为谷崎润一郎氏。换言之,现代作家群中,谷崎润一郎氏是唯一完全具备尚未为任何人所持有的特殊素质和技能的作家。

——永井荷风(作家)

谷崎文学作品的“无思想”或许是他无法跻入20世纪文学巨匠之列的主要原因,但20世纪日本文学中经得住时代考验、最具世界性器量的作家,则非谷崎莫属。

——唐纳德·金( 日籍美国学者、评论家,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原生态的人。原生态的生活。

假如说,以奇矫的道德和奇矫的伦理意识加以约束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一旦受到压抑,自己的作品将变得毫无价值。干脆不受压抑,于此处,求生存。这样一来,就会遭遇世俗的冷眼、批判和轻侮。这对谷崎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殊死的生存方式。

——田原总一朗(著名电视主持人、记者、评论家)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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