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一首田园诗
田园诗……
我记事很早,懂事却很晚,一脸的稚气甚至有些木然,后脖颈子留着一个小尾巴,常常被淘气的同学拽来拽去。
童年没有利索的衣服,除了过年我还是跟其他孩子一样,穿着粗布衣衫,脚上也是一双母亲纳的千层底粗布鞋。书包是二姑的婆婆——那个戴着老花镜的奶奶用缝纫机给做的。看了一本草原上的小人儿书之后,经常把书包带挂在耳朵上,学这里面福晋的样子。那时候的书包很轻,除了两本书和铅笔盒之外,别无他物。
除了被圈在教室里的时光,我们比城里的孩子离大自然更近一些。就是在学校的院子里也能看到鹰或是鹞子在空中盘旋。我们的体育课一般都是在三四队的打谷场上进行的。学校的东北角有一口井,一般都是高年级的同学打水,等到我们会拧辘轳的时候,我们中午就能打上一桶凉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便可以洗脸了!
当然,我们最喜欢放学、放假的日子,那样我们可以在广阔的田野里、田埂上无拘无束地疯跑。那就是所说的“跑大马”了。
我是个胆儿不大很蔫吧的孩子,因为家里管得紧,所以走不了太远。最北到北河,最西边也到不了陌粒儿地沟,最南边是三四队的地界,我去的很少,东沟那边很少去,因为要穿过长长的村子,所以对东坡一带感到陌生而亲切,只要和母亲去姥姥家的时候从那里走过。
姐姐说东坡上有个龙潭,常年水都不干,可是我一直没找到过,水坑倒是见过几个都不大也不深。而且也去过龙王庙的遗址,附近的东娄山扬水站也去过,总觉得渠边的石头雕龙画凤很好看,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是东娄山的牌坊拆下来的,似乎还见过一块残碑。我们惊奇地发现扬水站的渠水里有小鱼针儿在翻腾。
我喜欢去河边,河边有好多葵花的微缩版,纤纤细细的小黄花长得很直、不高,昂首挺立,一股子扑鼻子的药味儿。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草和藤蔓缠在柳树棵子上,跟花儿洞似的。我不敢做一个花环戴在脑袋上,怕同学们笑是女孩子玩儿的。倒是很多的垂柳让我们心旷神怡,那时候就觉得先人们真会起名儿,怎么这个地方叫柳树亭儿呢?
柳树亭儿有个土堑儿,土堑儿的下边是一条窄窄的小道,我走过那里总是小心翼翼,总怕掉到河里去。土堑儿的上边有几个黑窟窿,据说那是翠鸟儿的窝,小伟叔曾从里边掏出来一只翠鸟儿,他拎着笼子走来走去,喂鸟的食饵居然是苍蝇的肚皮。小伟家爷爷说鸟笼子是配铜钩子的,可惜我只能想想,等到我第一次走进鸟市,居然发现铜钩子和我想象中完全一样。
我喜欢在柳树亭的上游玩儿,因为那是我们的西河沟儿、东沟儿、小河的交汇处,西河沟快到河边的地方是一汪浅水,水底还有很多小泉眼儿,突突地、汩汩地往上翻着沙柱儿,冒出的水把沙子翻上来,又落下去,再翻上来,沙子还是那一撮沙子,水却流走了。小泉眼里的水清澈见底,旁边生的是开着小白花的野菠菜,嫩嫩的,小手一掐就断了,渴了的时候我们就像小羊羔索性趴在地上对着水面一口一口地吸水,然后立起来咽到肚子里。凉凉的,一点儿杂味儿都没有。
我更多的时候是往西走,到桑堰儿的地里,那里有一簇簇的白头翁,这大概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花朵了,还有一簇簇的欧梨儿棵子,青涩的小欧梨儿总是被我妈揪着玩儿了。我很久之后才知道,欧梨儿的花儿也跟桃花儿一样,伏地而生,然而遍地的欧梨儿花我真没见过,我的童年就这样错过了欧梨儿花。一大把白头翁拿回家就蔫了,我们抽出花心儿沾了水当毛笔,在石板上写不了几个字,嫩嫩的花心儿就烂了。
我们看到的是野草、野花和当做猪食的野菜,但是大人们看到的是庄稼。我们这里水地和旱地交叉,旱地的苗儿面黄肌瘦,水地里的苗儿则是绿油油,也算是泾渭分明。但是作为一个庄稼小子是没有多少诗情画意的,甚至作文里都写不到,因为那时候的作文大批判文章非常多,我们也是革命的小闯将,拿起笔来做刀枪,总是在每个班里的“大批判专栏”里写写顺口溜儿什么的。所以在最美的年华过了一段懵懵懂懂的时光……
当我们从雄赳赳、气昂昂的歌曲旋律中走向成熟的时候,委婉温柔的歌曲开始流行,台湾校园歌曲、西北风……
四十年后,忽然发现自己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有点苦涩了,自己在老师窗户根儿底下听到的《童年》那优美的旋律里浸透了罗大佑饱含沧桑的泪水,童年的美妙时光漂浮在脑海里,才明白:那些田园诗只能在甜蜜的回忆中寻找片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