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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养生”式修长城,怎么修?

2020-04-23

上周五,怀柔区箭扣长城东段启动大修,此举,拉开了今年万里长城北京段修缮大幕。

不知道哪年在敌台上长出的树要不要拔掉?已经坍塌的城墙是重新垒起来,还是保留现状?不知是谁在岩石上楔的一对脚蹬,要不要拔出来……一系列大家关注的问题其实归结起来还是那个老问题——万里长城,是往新修,还是“做旧”修?一位常年参与长城文物保护的工作人员直言:“不‘敢’说,回答稍有不慎,就是满城风雨。所以尽量多干活儿,少说话。”

如果非要探究一二,不妨将目光聚焦在怀柔区域内的长城段。从地域上,这里是北京段长城的绝对“C位”,从知名度看,这里既有已经开放的“万里长城独秀处”——慕田峪,更有“野趣”盎然的箭扣长城。数十年间,北京的文物工作者们的修缮理念、技艺等在不断变化,但追求的都是一种“知行合一,止于至善”的境界。

和而不同

北京市文物局官网对于北京段长城的描述是“这段长城大多构筑在高山峻岭、悬崖陡壁上,以气势雄伟、规模浩大著称于世”。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八达岭长城跻身第一批国家文物保护单位之列。古建专家吴梦麟回忆,当时去八达岭文物管理所做调研,只有高振华所长一个人“看着”长城。那时候就是做“四有”(有保护范围、有保护标志、有记录档案、有保管机构)工作,谈不到更多的勘查、测量,就是考虑它(长城)的保护标志、要用几块保护标志,另外就是立在什么地方。

彼时,长城修缮算是冷门,投入少、关注度低。别处长城怎么修?全国恐怕都会参照八达岭的样本——城墙用条石、青砖依山筑,城墙险要处有城台、墙台和敌台,气势雄伟。

这种“惯性思维”一直影响到近年。2019年,《长城保护总体规划》明确提出,长城修复要避免“千城一面”——国家文物局经过梳理发现,很多地方只是将长城理解为一种资源去利用,将其形象固化为八达岭的样子,修缮时就会出现偏差。

“文物保护理念也需要不断与时俱进。”箭扣长城二期和东段修缮工程设计师赵鹏说,几十年前,更多人希望认识长城。因此,陆续开放的八达岭长城、慕田峪长城、居庸关长城都是完好的,修缮时会追求恢复到长城“初建”时最壮观的状态,便于整体展示。但是随着时代发展,“不到长城非好汉”已经变得众人皆知,很多人脑海里有了长城的概念。此时大家更关注的是长城身上饱含的“故事”,在它身上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成为有价值的资源。还有人提出了“物来顺应”,让历史的脉络在长城本体上体现。

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接受采访时曾经表示,制定《总体规划》,是为长城保护提出要求,坚持价值优先,既有长城的总体价值概念,也有每一段、每一个点的具体价值及其载体。他说:“很多人希望出一个长城修复的标准,但保护长城各地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复。”

从对着“标杆”修,到追求“君子和而不同”,长城修缮的个性化被提到了新高度。最近十余年,北京的文物工作者年年都在修长城,与时间赛跑,不敢有一丝松劲儿。不过,长城修缮的“立项名称”已经不再是单一的修缮工程,而是被细分为更多“个性化”的名词。以2020年为例,有抢险项目,相当于“救命工程”。目前,怀柔区雁栖镇80号敌台、密云区石城镇543号敌台、延庆八达岭镇66号敌台等被列入抢险名单;还有一批修缮项目属于“延年益寿”,祛病同时要适度修,保持原味儿。比如怀柔箭扣长城三期修缮工程年内将完成主体修缮,延庆区长城67号至69号敌台及两侧墙体今年完成修缮。

取舍得失

个性化的修缮项目,也会遇到一些共性问题。比如长城上的一棵树,直接拔掉,还是保留原状?

对于普通人而言,春夏两季,茫茫长城在绿树掩映间时隐时现;秋冬时节,寒风落日,老树枯枝,残垣断壁。不同季节的树,是长城风貌的一部分,甚至是一段墙的性格。

文物、建筑、历史领域的学者意见也不统一。有人说:“树根扎在长城本体里,会影响墙体稳定,是隐患,应该拔掉。”有人说:“长城不仅是空间上的实物,还包含了时间的痕迹。树已经是遗迹的一部分,该留下。”

早年,长城本体上的树几乎都被请走,以维持墙体的稳定;去年,怀柔区箭扣长城二期修缮工程,一部分的树被留存下来,依旧成为长城上独特景色。

为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顾及大众审美,赵鹏和团队对二期修缮工程涉及墙体上的每一棵乔木、灌木都进行了细致“问诊”,威胁到墙体安全的必须挪走,一定时间内不会对墙体造成损害的树木才会考虑被留下。赵鹏说,就像医生看病一样,会定期对这些树“随诊”,一旦发现对墙体结构有威胁,就进一步制定解决方案。今年正在进行的箭扣长城东段修缮,这种模式依然将延续下去。

不仅是树的去留,长城修缮过程中对于新和旧的取舍,至今都没有标准答案。程永茂说,还是要从实际出发。比如有些段积水严重,需要重新疏通,补上的砖石就势必多,看上去视觉效果会感觉新。但绝不能单纯为了追求旧,就不修了。

天然去雕琢

几年前,长城修缮最常用的词是“修旧如旧”,可如今这个词被“最小干预”替代了。

对两个词区别文物专家的解释是,修旧如旧,但什么是旧其实并不好界定。现在所说的是在保护现状的基础上,尽量减少对长城本体的干预,不大拆大建,把文物周边的环境也一起保护起来。

实操过程中,怀柔区文物管理所所长张彤说,“要采用成熟技术,同时对原有科学的、有利于文物古迹长期保护的传统工艺会传承好。”程永茂解释起来,脱口而出的是专业术语:“就是要按照长城原貌修,比如补砌和铺漫地面要达到五随——随层是指砖石随层铺放,不能像砌墙一样摞砖头;随坡是要依山就势;随弯是指修缮时候要顺弯而筑;随残,是指修缮时要依据长城原样,尽量做到残貌不变;随旧,是指要保持住古墙的风韵。”

从一组数据上可以看出“最小干预”。在箭扣长城修缮的一期工程中,新砖添加率仅为40%左右;二期工程,设计方案是尽量“不添一块新砖”,能利用的老砖修补后还要发挥“余热”,有的墙体倒塌,城砖跌入山下,修缮人员也会不辞辛劳地将其悉数捡回,编号修补后尽量原地利用。而地面的一些坑洼也被保持原状,只是做了表面清理。赵鹏说,给长城祛病,尽量先搭桥,不要直接换心。

151号敌楼是“最小干预”的一处形象代言人。文博人经常站在这里举例,“原来的墙面鼓肚儿了。按老办法,是要拆除重垒。现在做好外部支撑和顶层的防护,确保不会加剧隐患就可以了。”绕着这处敌楼转一圈,辅助“骨架”是铁箍搭建的,旧砖上都摆着明显的提示牌。程永茂说,在保证长城结构安全、满足排水顺畅的前提下,尽量少添配新砖,目的是真实、完整地延续长城的历史信息和价值,既有效保护文物又不破坏景观。“解决问题是关键,如果必须动手术,切口要做到最小,尽可能做微创手术”。

“最小干预”还包括探根溯源。箭扣长城二期修缮项目就增加了考古环节。考古人员通过清理长城上面的浮土和植被等,分析研究该段长城工艺及砖石材质,形成报告反馈给施工方,有效细化修缮方案,更有针对性地修缮长城。

上医治未病

“准备工作要大于修缮的时间。”赵鹏说,“修一段长城一两年,现在做准备工作也要一两年。这样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状态。”

他的理想逐渐照进现实。箭扣长城二期修缮时,国家文物局首次试点启动“研究性保护”模式。设计师、修缮人员随时跟进项目,定期现场对长城进行“会诊”。

“长城藏于深山中,情况复杂。有时候要在施工过程中,才会暴露出一些问题。”赵鹏形象地说,设计、施工一体化就像医生做手术时会做一些化验,拍片子辅助诊断,目的是精准治病。

新技术也被应用到长城修缮中,四旋翼无人机可以给危险段长城做全方位“扫描”;望远镜测距仪,测量精准度可达厘米级,还能测量出城墙、关口、敌楼等所在的经纬度和海拔……

“修长城,实际上是文物保护过程中的最后一步,是到了万不得已不得不修了。”赵鹏说,但是长城地势险峻,有时候出现了一些险情不能被第一时间发现。

怀柔区131名长城专职保护员去年上岗,解决了这个难题。该区境内长城东连小水域长城、西接龙泉域长城,自东向西横亘怀北、雁栖、渤海、九渡河4个镇22个行政村,总长65.4公里,占北京段长城的12.4%。131名长城专职保护员将这些长城“承包”,每人负责500米。

张彤说,这些专职保护员每天按时上岗,每周至少两次对所分管的长城本体、附属设施及其周边历史环境、风貌、长城保护标志和有关防护设施进行全面巡查,清除长城本体及周边垃圾。对在长城本体上进行刻画、喷涂等违法行为进行制止,做好详细记录,并在两小时之内向长城所在镇人民政府报告;在巡查过程中发现长城本体自然损坏或者遭受环境地质灾害破坏等情况,应立即拍照取证,做好详细记录,并于当日向长城所在镇人民政府报告。

本月,北京建筑大学还与市文物局签订合作协议,共建“北京长城文化研究院”,为长城文化带及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贡献智慧。北京建筑大学建筑遗产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汤羽扬说,将着手研究,按点施策,处理好长城本体与周边民生和谐共存。“我们想建立一个全方位、全时空的系统。保护员将每日巡视的情况实时输入系统。这些数据可以设置权限,向设计部门、保护部门等按需开放。”

来源:北京最新鲜 作者: 刘冕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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