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

刘红:因为爱的矜持,故而爱的高贵

2020-04-27

因为爱的矜持,故而爱的高贵

——读《在爱慕与矜持之间:胡适与韦莲司》

我一直认为不是所有的书都需要快读,有些书如同烈酒,需要一饮而尽,而有些书如同清茶,需要慢品,才知滋味。周质平先生著的《在爱慕与矜持之间:胡适与韦莲司》,我断断续续看了几遍,每看一次便有新的感悟,特别是最近因疫情居家隔离期间,再看,自然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愈品读愈有味,它如一杯清茶,清香扑鼻,韵味深长。

近年来,出版胡适的各种研究文丛不断,热度也屡增不减。但在这庞大的出版物中,对胡适在美国的生活和交游方面的情形则始终缺乏进一步的研究。胡适自1910年出国,到1962年逝世,前后在美国共生活了二十六年又七个月。在胡适众多的美国朋友之中,对他的思想有过重大影响的人并不多。艾迪丝·克利福德·韦莲司女士(Miss Edith Clifford Williams,1885-1971)是这少数人中最重要的一个。

胡适与韦莲司

两人初识在1913到1914年之间,友情一直维持到1962年胡适逝世。在胡适去世之后,韦莲司继续与胡夫人江冬秀保持联系,并整理胡适写给她的英文书信,于1965年将信件寄赠胡适纪念馆。这样的一段感情,稍不留神,往往会赋予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色彩。周质平先生研究胡适多年, 在真实与粉饰之间,他将这个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们不能打着文学的招牌,无中生有,造谣生事。这种作法,套句胡适的话,不但诬古人,也误今人。处理胡适与韦莲司的关系,稍一不慎,也容易走上想象与文采齐飞的道路。我在此则宁可多翻译引用原始信件,而少做想象或猜测”。

为了还原这段真相, 周先生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亲自翻译整理胡适与韦莲司的通信,从二者书信的视觉着手,让我们看到了本书的真实。视角是个奇特的东西,比如,同样一幅画,从不同的视角看,就有不同的感受,这种感受,可能会超出画家想要表达的本意,使得作品呈现出永恒的魅力。时间、空间、人、物……都可以形成不同的视角。

传记文学也是如此。

《在爱慕与矜持之间:胡适与韦莲司》

本书利用藏于台北胡适纪念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的胡适与韦莲司近五十年的通信为依据 ,通过考证、分析,用翔实的文字,披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异国恋情,还原了一个真实、立体的胡适面貌,让我们感知到了胡适的内心世界,他为人处世的温情、宽容、大度、坚韧和担当,当然也有胆小谨慎,委曲求全等等,也让我们了解到他在美国那些年的生活状态以及胡氏思想最初形成的过程。可以说,此书不仅是胡适与韦莲司情感友谊的考证探寻,又是胡适鲜为人知的美国生活的侧影,同时也是对胡适一生思想来源的寻踪,此书对了解和研究胡适的思想发展脉络有更好的史料价值。

说真的,我特别喜欢这个书名——《在爱慕与矜持之间》。爱,不仅是两情相悦,互相赏识,更需要矜持,需要担当,需要精神上的依赖与支持。这种矜持,赢得了双方的相互尊重,这种矜持,也让两颗爱慕的心贴的更近。胡适与江冬秀早有婚约,由于母亲的坚持,他无法跨越亲情这道门槛,胡适一时的隐忍与迁就,令韦莲司付出了一生。1916年,在胡适搬进韦莲司原来的公寓时曾写下了中国最早的新诗《蝴蝶》: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若干年后,胡适回忆起这首诗时说,“我……感触到一种寂寞的难受。”(胡适《四十自述》)。周质平先生说,“胡适虽初尝了恋爱的滋味,却也刻意的维持住了一定的矜持。” 同样,在爱情面前,韦莲司也是矜持的,从1937年10月26日韦莲司写给胡适的信中,我们得知胡适是韦莲司毕生唯一想嫁的男人,但她却清楚地明白,这个唯一想嫁的男人,永远成不了她的丈夫。除了胡适的江冬秀太太,他们两人之间还横亘“一堵高不可测的石墙”即无法逾越的种族障碍(20世纪初期,是美国社会对华人最为歧视的时代,美国从1661年到1967年之间,有41州在不同的阶段立法禁止不同种族通婚,特别是亚洲)。

再说,韦莲司是个“高洁的近乎狂狷”的女子,在感情问题上比较理智。如她所说,对于自己所渴望的东西,“宁可全部放弃,也不愿意仅取其中的一小部分”。这与其说是一种妥协与无奈,倒不如说是对爱情的完美追求,对至爱者深入灵魂的爱。她了解胡适性格上的弱点,也理解胡适的苦衷,于是,她选择了放弃。然而, 虽然放弃却无碍于她对胡适终其一生的爱慕。

一个“放”字,暗含多少禅机。“放”,在东方文化中是最高的境界,是一种大智慧。所以,不论身居何处,这份爱犹如胡适心口上的朱砂痣,令他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不论是生日的小小贺卡,还是病中的一束鲜花,抑或漫步江边折柳赠诗,以及分别数载遥相望月,通过你来我往的字里行间,都能让人体味到他们之间那份丝丝如缕的真情与牵挂。

半个世纪的沧桑聚散,笺短情长,卿卿我我的又何止是儿女情愁,更有事业、学术、精神领域的沟通。胡适在美国共生活了二十六年七个月,作为他“容忍与自由”思想的最初来源,作为近代中国“新文化运动”一代开山学人思想历程的成熟与完善,韦莲司对他的重大影响功不可没。结识韦莲司之前,胡适认为理想的妇女典型应该属于贤妻良母型,结识韦莲司之后,他却觉得妇女解放的意义应该是做个独立自主的人。

在胡适的心目中,韦莲司是新女性的理想典范,认为她“人品高,学识富,极能思想,高洁几近狂狷,读书之多,见地之高,诚非寻常女子所可望其肩背”。胡适在他的日记中这样写道:“余所见女子多矣,其真能具思想、识力、魄力、热诚于一身者,惟一人耳。”

有这样的评价,我们不难理解,在胡适生命旅程中,能够维系一生情谊,能够成为他灵魂伴侣的,为什么就惟有韦莲司一人了。

说她是胡适的灵魂伴侣一点也不为过。她对胡适的爱博大,无私,可以说倾尽所有。1959年,她将房子全部租出去,自己住在一间由车库改造的卧室里,偌大年纪了还到小儿麻痹医院当义工,却用一生的积蓄为胡适建立基金会,作胡适著作的英译与出版。在1962年胡适去世后,她与“情敌”江冬秀保持亲密的联系,并把她与胡适载有半世纪的深情,半世纪的思想理论,以及半世纪的悲欢聚散的所有信件一并寄给万里之外的胡适的妻子,独留自己空寂的心,慢慢变老。读到此,我相信,再坚硬再冰冷的心也会盈盈若水。

不以婚姻作为爱情的结果,倾尽毕生坚守爱情,除了中国古老的神话传说,还有一个对东方文化不甚了解的西洋女子——韦莲司。于是,这份爱被笼罩上一层神话光芒,这段情被雕刻为“不朽”。

试想,喧嚣纷乱之中,独居斗室,一杯清茶,手握卷书,阅读这段缠绵了半个世纪的跨国之恋,探寻那两个双鬓斑白的老人深邃的思想之踪。飘香的何止是茶香,书香。

文|刘红《解放军美术书法》执行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军报》《文艺报》《美术报》《美术》《美术观察》等。出版有散文集《秋天的馈赠》。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阅读
转发
点赞
评论
加载中...

相关新闻

取消 发布
欢迎发表你的观点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