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中国”樊锦诗:敦煌,是我的命
樊锦诗先生当选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
如果我死时让我留一句话,
我就留这句:
我为敦煌尽力了。
——樊锦诗
5月17日晚8点,《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颁奖盛典》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央视新闻客户端播出,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研究馆员樊锦诗当选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
“敦煌叫人着迷,我的心一直在敦煌,要去守护好敦煌,这就是我的命。”
樊锦诗说,她用57年的执着和坚守、甘愿用生命守护敦煌的坚定信念,谱写了一个文物工作者的平凡与伟大。
樊锦诗是谁?
对于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并不熟悉,但对于敦煌莫高窟,所有人一定不陌生。
而这个叫樊锦诗的82岁老人,在最青葱的岁月选择来到大漠深处,倾尽一生的时间守护敦煌,为莫高窟带来了“永生”。
她是永远的“敦煌的女儿”。
父亲眼中最有个性的小女儿
1938年,樊锦诗出生在北平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父亲樊际麟是杭州人,他希望女孩子也要饱读诗书,于是分别以“诗”“书”为名,为双胞胎姐妹取名。姐姐叫“樊锦书”,妹妹叫“樊锦诗”。
▲樊锦诗(右)与二姐樊锦书合影
父亲常常给孩子们讲英雄人物的故事,文天祥、岳飞、戚继光,这些英雄人物精忠报国的故事给樊锦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读小学的时候,樊锦诗感染了脊髓灰质炎,也就是小儿麻痹症。当时根本没有可以医治这种疾病的药。
幸运的是,双胞胎姐姐给樊锦诗输血,樊锦诗被救了回来。病愈之后的樊锦诗依然可以正常说话,正常走路,不过此后,她总觉得腿脚不那么利落。
“但就是这两条瘦弱的腿,命运安排我用它们从上海这座大都市走到北京,又从北京走到了大西北,走到了那么远的敦煌,走过荒漠和戈壁,走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的道路,这一走就是五十多年。”樊锦诗不无感慨地说。
▲樊锦诗在未名湖畔
徜徉在知识与艺术的海洋中,樊锦诗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时光,直至1962年的毕业实习,她迎来了自己毕生的宿命——敦煌。
那时,恰逢常书鸿先生向北大求助,希望可以调一些考古专业的学生来进行莫高窟外的考古发掘。樊锦诗被选中了。实习还没结束,水土不服的樊锦诗提前回到了学校。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毕业分配时,自己竟然被分到了敦煌。
樊锦诗的父亲知道后,当即写了长长一封请求信让女儿带给学校和院里的领导,他实在舍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希望可以重新分配,然而这封信却被樊锦诗留了下来。
“国家需要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就到什么地方去。”就这样,命中注定一般,樊锦诗把一辈子交给了敦煌。
心归处,是敦煌
刚开始到敦煌,她并不认为自己会长久待下去,一是这里条件恶劣,而且丈夫和孩子都在远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敦煌却渐渐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我躺下是敦煌,我醒来还是敦煌。”
在敦煌五十多年,樊锦诗走遍了大大小小七百三十五个洞窟,看遍了每一寸壁画,每一寸彩塑。
在《开讲啦》上,撒贝宁曾经随意放出几张飞天壁画,每一张图出来,她够第一眼便能认出是哪个窟,是哪个朝代,是什么风格。
第249窟,西域式飞天和中原飞天的结合
第412窟,隋代壁画里多少有点外来的影响
第45窟,西壁龛内彩塑
1998年,已经60岁的樊锦诗成为继常书鸿、段文杰之后,敦煌研究院第三任院长,继续守护着心爱的敦煌。
随着莫高窟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当地政府提出让莫高窟上市,进行商业开发。
樊锦诗立刻站出来表示反对。那段时间,樊锦诗带着研究所里的人,北京兰州两头跑,为了省钱,在北京永远只住20块钱的地下招待所,在她的努力下,最终莫高窟上市的风波最终偃旗息鼓。
为了更好的保护,樊锦诗不仅积极谋求国际合作,开创了中国文物保护领域国际合作的先河,更在各大景点中对莫高窟率先实现限流。
有人觉得她傻,有钱不赚,然而对于樊锦诗而言,她只想要守护敦煌,保护文物,把莫高窟完完整整地传下去。
她在《永远的敦煌》里写道:我们不仅着眼于当代的保护,而且努力做到完完整整、原汁原味地将莫高窟的全部价值和历史信息传给子孙后代,我们没有权利将留给子孙后代的文化遗产毁在我们这代人手中。
樊锦诗清楚,敦煌壁画正在衰退,而只靠限流,也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人对于莫高窟的向往——“保是第一位,然后还要扬”。
也是她首先提出了“数字敦煌”——要用数字技术,让更多的人看到敦煌,让不可再生,不可永生的文物得以永存。
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她却带领敦煌研究院的成员,建立数字中心,为每个洞窟、每幅壁画和每尊塑像建立数字档案,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容颜永驻。
尽管耗资巨大,反对者众,但她从未犹豫。而时间为她证明了一切。
2016年5月1日,“数字敦煌”资源库正式上线。自此,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通过网络,免费欣赏30个洞窟,10个朝代的高清图像和全景漫游。
让每个人,都可以离敦煌近一点,更近一点。
相恋于未名湖、相爱在珞珈山、
相守于莫高窟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
用木心的这首诗来形容樊锦诗的爱情再贴切不过。
樊锦诗和丈夫彭金章是北京大学同班同学。大学时,彭金章对樊锦诗格外照顾,但樊锦诗却异常迟钝。
随着两人交流越来越多,可是谁也没有表白,只是常常相约一起去未名湖畔散步。大四暑假,姐姐告诉樊锦诗,家里给她相中一个人,樊锦诗随即向父母说明,自己已有意中人,出身农村,是自己的北大同学。
那时,她便笃定,身边有老彭,那便是心安之所在。
未名湖畔的樊锦诗和彭金章
1963年,大学毕业时,樊锦诗与彭金章如走散的鸳鸯,天各一方。樊锦诗去了敦煌,而老彭则去了武汉大学。“异地恋”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讲是残忍的,他们彼此只能靠着往来的书信沟通思念。
1965年,彭金章主动去敦煌看樊锦诗,两人见面后激动不已,那是他们毕业后的第一次相见,从考古到艺术,聊了很多……总之,他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樊锦诗带彭金章去爬鸣沙山,但谁也不敢提及未来。没想到,彭金章临离开敦煌时,拉起了樊锦诗的手,对她说:“我等着你……”樊锦诗哽咽了,内心百感交集。
她回忆当时的情景说:“这是我期盼的,又是我所无法承受,无法给予回报的。”
鸣沙山上的樊锦诗和彭金章
1967年,他们决定结婚。这场婚礼在武汉大学彭金章的宿舍举行,非常简单,老彭的室友将宿舍让了出来,就这样,宿舍成了“婚房”。
那个年代的爱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与岁月的打磨,对于樊锦诗夫妇来讲,爱情就是你未在我身边,我却挂念你在心头。
樊锦诗和彭金章
之后,两人的两个孩子相继出生,为了孩子的教育,两个人想过很多办法,最后还是彭金章选择将两个孩子都接到自己身边,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孩子,没有半句抱怨。
樊锦诗曾多次提出申请,想调到武汉工作,但身为工作骨干,这个申请一直没被通过。等到1986年领导终于同意樊锦诗调离,她自己却犹豫了,莫高窟已经成为她生命里重要的存在:“这个石窟,好像我还应该给它做点什么。”
樊锦诗和彭金章的两个儿子
樊锦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彭金章,彭金章只回复了她一句话:“看来我得过去跟你腻在敦煌了”。
作为武汉大学考古专业的创办者,那个时候的彭金章已经是武汉大学历史系副主任,考古教研室的主任,但为了妻子的心愿,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弃了武汉大学的学术生涯,奔赴敦煌。
1985年,分居了19年的夫妻,终于在黄沙漫天的敦煌团圆。
樊锦诗与彭金章一家四口
两人一起在敦煌工作了三十多年,彭金章和樊锦诗曾不止一次想着,等他们两个人都老了,卸下了工作,就一起到处游一游看一看。但这一次彭金章食言了。
2017年7月29日,彭金章辞世。“一个月后,我又回到了敦煌。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我的老彭不在了。”樊锦诗说。
葬礼异常朴素,樊锦诗没有惊动任何人。
老彭走后的半年,樊锦诗整整瘦了十斤。她总爱痴痴地“骗”自己她的老彭还没走,别人有时问她和谁一起过年?她的回答是老彭陪我。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大概就是生活归于平淡后还认定彼此,默默守护对方,携手走过几十个春夏秋冬,成就彼此。即便躯体不在了,灵魂依旧彼此温暖。
樊锦诗在给北大新生的信里写道:
“我几乎天天围着敦煌石窟转,不觉寂寞,不觉遗憾,因为值得。我这辈子就做了一件事,无怨无悔。”
对于她而言,这一生就像“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颁奖典礼上,主持人白岩松宣读的樊锦诗的颁奖词:
“舍半生,给茫茫大漠。
从未名湖到莫高窟,
守住前辈的火,开辟明天的路。
半个世纪的风沙,
不是谁都经得起吹打。
一腔爱,一洞画,
一场文化苦旅,
从青春到白发。
心归处,是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