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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东京书店怎么样了?

2020-05-20

以下文章来源于一览扶桑 ,作者吉井忍

东京进入“紧急事态”已有一个多月,因为疫情形势依然严峻,原定为五月六日的“紧急事态”措施结束时间即将延长一个月。不能出远门的日子让人感到郁闷,而在四月二十九日晚上,东京的一家独立书店模索舍发了一则消息:“我们终于成为现在新宿开着的最后一家本屋(小书店)了。”

■模索舍店内风景,戴上了口罩的店员

不只是书店,在这个东京最繁荣的新宿地区,很多店都不开了。而这片宁静的街道风景背后,有很多挣扎和迷惘。“紧急事态”不等于封城,即使在感染人数直升导致首都医疗系统面临崩溃的时刻,还是得靠人们的“自肃”和自律。然而,即便涩谷的十字路口不见人影、每日每晚人头攒动的歌舞伎町或银座的人群也消失了,但一旦离开这些所谓的繁华街转到居民区,你还是会看见带着孩子和其他小朋友玩耍的妈妈们,比平时人还多的公园,挤满人群的超市和座无空席的拉面店。

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自肃”并没有明确的标准,人们只能在欲望和安全之间不断地选择该如何行动。有些人对“私权”的理解比较窄,认为单独去吃吃喝喝不碍事,也有些人把“私权”扩大到整个地区或社会的未来,并认为憋在家里等于贡献防疫,然而这两种极端例子之间会有无数的选择。

这就是所谓日本式“新冠疲倦”的来源,在空前疫情造成的混乱中,你得不断地自己下判断并负责任。也许自己还比较好控制,但若好友或上司邀你出去玩怎么办?北海道的医学部学生组织通过社交网络传播“如何婉拒邀请”的句子模板,四月初在日本成为话题——难怪大家都很累。

在“自肃”过程中感受到相当程度的迷惑或痛苦的,还有中小企业经营者以及小铺经营者。发布“紧急事态”后,东京每家独立书店的反应和对策并不单一,有的马上决定暂停营业,有的开始推行预约制,有的加强网上销售并推出更多的自主出版物,也有的书店坦然接受周围的变化并继续正常营业。可以想象,这些不同的判断后面都会有各自的思考和迷惘:开门合不合理?身处非常时刻,该不该放弃自己的利益,那么底线在哪里?

模索舍位于新宿二丁目(东京都新宿区),以学生运动为启创办于1970年,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安保斗争后迎来的市民运动中也扮演过信息交换中心的角色。在六十平米不到的这家书店里,四成以上是自主出版物,它通过这些刊物传达“社会各个角落里的弱小声音”。拥有五十年历史的这家老书店如何看待这次疫情?舍员榎本智至下班之后,在自家喝着罐装啤酒开始“毫无忌惮”的谈话。

■榎本智至先生

本次采访通过电话进行

“‘紧急事态’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客人少了很多。多亏照样来店并购买刊物的‘定期客户’,我们还能保持一点收入,不然肯定完蛋了,因为现在新宿这一带根本没有人。上周一的销售额不到一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50元),上礼拜天还可以,因为是晴天,卖出了几万日元的书。平时若好一点的话,一天的销售额可以达到十万日元,而自从疫情开始蔓延,新宿二丁目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晚上六点后基本没人,我们的生意也每况愈下。楼上的咖喱店在四月初决定暂停营业,这给我们生意带来的影响也不少,因为之前很多人先去咖喱店,吃完下来逛我们的书店。”

■模索舍所在的新宿风景,摄于2020年4月

■新宿二丁目的风景

书店、餐饮、文化场所,这些小铺混搭的风情才是一个社区的魅力,现在一家小书店单独努力着,还有意义吗?模索舍坚持营业又有什么原因?对此疑问,榎本智至干脆回了一句:“就是为了钱嘛。”“紧急事态”之下,政府要求停业的行业共有娱乐场所、大学等六种,相关企业和部门可以申请金钱补贴。这六种行业里包括旧书店,但没有包含书店。这一区分引起了一些文艺圈人士的关注。

东京都政府的说明为书店和学习有关,大家有时候需要去书店购买课本,而旧书可分为古董,在爱好范围里。不过到笔者撰写本稿的四月二十三日为止,有的书店还是决定暂停营业,也有的旧书店继续正常营业。

榎本智至继续道:“街上的人确实少了,但开着门也会有收入的,哪怕只是一点点,若关门了就一分钱都赚不到。既然没有完整的休业补贴,开门就是我们唯一的活路。这里的房租也挺贵的,而且已经欠了几个月,不能再拖。我们今年十月份迎接创立五十周年,但社会上也好,我个人的心情也好,现在根本不是庆祝周年的氛围。再说,目前来看,状态在近期不会好转,肯定越开越亏,这就是名副其实的‘自转车操业’(自转车指的是自行车,自转车操业的意思是一种亏本经营),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回到疫情的影响,除了像我们这种小店以外,还有很多百货公司或大书店也被迫暂停营业。在新宿的话,连‘纪伊国屋书店’(纪伊国屋书店创办于1927年,是日本最大的连锁书店之一)都关了,这肯定会影响到整个出版业界。大部分出版社也开始让员工在家办公,我每周一次开摩托车到东京各地小出版社进货,比如神保町,现在很多小出版社根本没人,进不到货。估计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增加收益的是亚马逊那些网络平台吧。”

■模索舍外观

“说到心情,当然感到有些不安。但又能怎样呢?客流少了之后我们缩短了营业时间,原来是中午到晚上九点,调整为晚上七点半关门。打烊之后我在店里进行清理或整理,离店时间大概八点半,然后在高圆寺(二手服装和廉价酒吧聚集的街区)车站附近喝酒。我一般都去‘立饮屋’(站着喝酒的廉价居酒屋),已经习惯了,不想改,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义务感,总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消费消费才对。自己赚的钱并不多,还为别人花钱,想想这也有些可笑的。不过我花的钱也不多,喝一次1000日元左右。

最近经常去的一家是在三月底刚开的,我认识那里的店主,开了没多久东京发出‘紧急事态’宣言。你也知道,政府要求(虽然是“政府要求”,但并没有强制力)居酒屋仅在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之间营业、晚上七点之后不再向顾客提供酒类。但很明显,我去的这家根本没打算遵守,在高圆寺的很多居酒屋也就是这样,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这里喝。某种程度上我也需要这些店的存在,心底积累的很多不满,来居酒屋和别人说说,才感觉一天可以结束了。并且在这种很压抑的时刻我们更加需要这种场合。估计其他人的心情也和我差不多吧。”

■笔者来拍摄的四月某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也有客人进进出出,看来模索舍还是有一群忠实的支持者,以中老年男性为主。而平时的客群更多样化,年轻女子、学生或在附近逛街的情人们也不少。

笔者认识模索舍已有多年,每次和榎本智至聊天他都会抱怨经营情况不佳、很可能要倒闭,所以我把他的每次抱怨都当成一个玩笑,并没理会,但这次的疫情可能真的会给模索舍以及其他书店带来致命的打击。那么,把眼界放远一点,若能熬过这次难关,模索舍会有什么打算?

“目前我们官网上的销售额多了起来,我比较忙于这方面的事情。电子化确实是一个瓶颈,我们还没开通信用卡服务,只接受银行转账,这可能导致了一部分客人的流失,这方面以后也要认真考虑,但好麻烦,我不是很擅长这方面的事儿。

书店风格的话还是保持个性的路线吧,在这里销售的很多刊物或书都是只有这里才能看到的。问题就是来的人和购买的人太少了。对了,你在稿子里提醒读者吧,我想请求大家尽量买走几本书,现在太多人看看书就走了,啥都没买。我最近也提醒了一位大叔,他经常来翻阅刊物,看完就走。所以我跟他说了,看是可以的,但看完之后记得购买。然后他真的拿了一本到收银台。当然,这些刊物可以放在透明塑料袋里,但每周给几百部刊物套上塑料袋,这我忙不过来。而且我个人也觉得还是直接跟对方说比较好。就像这位大叔,说了一下、沟通一下,他就明白了嘛。”

■模索舍门口

结束电话采访已接近凌晨十二点,闲聊中榎本智至问笔者口罩够不够。他说新冠肺炎刚开始流行的时候,立饮屋的服务员送了一盒口罩,若不够的话可以分享几个。笔者说不用,因为手头大概还有十个,用一次洗一次,一张勉强能熬过一周。榎本智至说“好,不够了再跟我说,那么明天再继续努力吧”,然后挂了电话。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一览扶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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