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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的理想·“巴”与“蜀”的隔空对话

2020-06-13

成渝两地人缘相亲,地域一体,文化一脉,通过协同发展,一加一一定会大于二。穿梭在双城之间,体验高品质生活的梦想正在逐步实现。从成都到重庆是回家,从重庆到成都也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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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文化》6月刊

先睹为快

双城的理想

Ideal of Two Cities

成渝融合,无问西东

用央视纪录片频道出品的纪录片《城市 24 小时》总导演张旭的话说,所有城市都值得深入进去慢慢看,“可能在很多人眼里,现在的城市越来越趋同。但另一方面,趋同的只是高楼大厦,不一样的是城市里的人。区别一座城市,不单纯靠景观,还要靠人”。

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所带来的新产业格局和新机遇,对于巴蜀文化久远的渊源,生活在这两个城市里的人是如何看待的?本刊分别在成都和重庆,采访了一组生活其中的人,他们有的是生活在成都的重庆人,有的是生活在重庆的成都人。他们自身的经历和工作,本身就是这两个城市之间千丝万缕关系中无法斩断的“丝”和“缕”,他们对于城市文化的观点无疑也是从巴蜀文化的土壤中生发出来,他们的声音本身就具有特别的意义。

因此有了这一场来自两个城市的“隔空对话”。

PART 01

方所给两座城市的两封情书

4 月 2 日,方所文化在其会员服务微信公众号上给重庆写了一封告别信,《方所重庆店:1784 天前的相遇,85 天后的告别》,信里满满的是依依惜别之情——

“在这五年多的时间里,方所在山城看人潮来来往往。在那些不同的你的眼里,也许可以在方所的前缀加上不同的形容词。这些形容词或许无法代表方所本身,但确是你与方所发生的重庆故事的缩影。

85 天后,方所就要离开重庆了。决定离开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是很荣幸曾经存在于你的文化日常。但我们相信短暂的别离并非结束,未来仍然可期,我们也许还会再次相遇。”

在这封充满离情别绪的书信中,方所宣布重庆店即将关闭的消息:6 月 25 日租约到期后终止营业。与此同时,4 月 21 日,2020 年世界阅读日的头两天,方所文化在微信公众号上给成都写了一封告白信:《和我们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城市的文化空间,有我们的阅读路线。在成都,我们这样阅读:或漫步街头,在草堂读懂杜甫,在武侯祠品味三国;或走进书店,去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去海明威的《非洲的青山》,去大西克礼的《日本幽玄》……如果把成都比作一本书,过去与现在都是这本书的故事,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阅读者。”

2020 年世界阅读日,方所成都店用记录阅读者的方式,用拍立得相机为城市里的阅读者留影,邀约城市里所有的爱书人一起绘制成都阅读者的知识版图,用 100 种阅读方式,拓宽城市的精神空间。成都地图被别出心裁地设计成黄绿条纹配色的熊猫头,旁边醒目地标示出:100 Ways To Read(100种阅读方式)。

两封“情书”,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两种不同的情感基调,相同的是能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拳拳情意读出方所对于重庆和成都两座城市的重视,堪称诚意满满。

供图/受访者

方所,由国内第一原创设计师品牌例外(EXCEPTION)创始人毛继鸿所创立,是涵盖图书、服饰、美学商品、咖啡、植物与展览空间在内的一体式全新文化空间。作为方所的西南首店,成都的方所项目从开始立项到开业花了将近两年时间。2014 年 11月 26 日,方所成都店掀开了其神秘面纱,面积达到 4000 平方米,而且挑高 6.8 米到7 米,带来不折不扣的殿堂级空间感,绚丽而宏大,极具视觉冲击。据说,其空间、灯光等所有的设计都贯穿着“传奇”的概念,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星体的运行轨迹投影在地板上。2015 年 3 月,方所重庆店开始试运营,是继广州、成都后方所在国内开设的第三家门店,从成都出发,方所开启了西南区拓展之旅。

PART 02

从方所到方庭,探索西部城市新可能

今年1 月 22 日,方所旗下首家自营主题型社区书店——方庭西部首店亮相金牛区华侨城欢乐谷欢乐里商业街。对比气势宏大的方所成都店,定位为主题型社区文化公共空间的方庭显得“小而美”:700 余平米的面积,呼应着“有声共鸣”的音乐主题,有不少创意的小设计——楼梯前墙上的木质书架犹如钢琴盖板后的琴键,书架上的书让人联想到键盘上跳动的音符,音乐与书籍、灵感与智慧的关联在方寸间得到诠释。

从方所到方庭,可以看出方所对于西南市场一如既往的关注度,以及在定位和业态上不断在向纵深处拓展。

方所西南区总经理徐敏是四川人,能从细枝末节上体察到两个城市的不同。她说:“我会把重庆比作工业革命时期的曼彻斯特,而成都则是当代的伦敦。从自己的观察来说,成都于我是文雅沉静,重庆则是相对直率热情。”

摄影/朱毁毁

从消费市场来看,基于两个城市所体现出来的不同城市性格,对书店的需求自然也不一样。在徐敏看来,成都读者的文学阅读有相当深厚的根底,“文学阅读是非常需要持续性与专注力的,换句话说,成都读者在一家店待的时间可能会更长,这也意味着对商品与服务的专业性和细腻度要更高、进口图书的更新度也要够快。重庆对于书店的要求则是另一种层次,希望能够快速解决问题与获取信息,相比而言,在 KNOW-WHY和 KNOW-HOW 里面,重庆人可能会更重视 KNOW-HOW,加上本地文化的特性,这意味着国内畅销书、新书的节奏需要跟上,进口图书阅读的养成期非常高之外,美学生活用品也会有类似的状况。两个城市在经营策略来说就需要调整,不可能一体适用。”

方所重庆店所在地本来是购物中心——阳光世纪,开业不到 2 年,这个购物中心就转型成了新世纪奥特莱斯,主要销售折扣商品。方所门店处于购物中心深处,途中是各种折扣店、奶茶小吃店,客群发生了变化,表面上看来客流是增加了,但是成交率却是下降的。对于方所重庆店的闭店原因,徐敏表示就是房租到期,加上书店本身定位和商场定位出现了差距,方所明确表示“短暂的别离并非结束,未来仍然可期”,并不会影响方所布局重庆的决心。她说:“事实上方所一直在渝寻找合适的地点,成都的良好发展态势也更坚定了方所布局西南的信心。”

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徐敏说:“格局宏大,立意高远,起于双城,赢在中国”。而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所带来的新机遇,徐敏表示:方所已经准备好了。

李怡是重庆人,2004 年就开始在成都任教,担任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博士生导师,在四川大学开设课程和指导学生,但当时的主要办公地点在北京师范大学。直到 2017年,李怡的工作关系正式从北京师范大学迁至四川大学,也从那时候正式定居到成都。

早在1995 年,李怡的著作《现代四川文学的巴蜀文化阐释》曾获四川省政府社科三等奖,他的科研项目中包括“中国现代文学的巴蜀学派问题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巴蜀视野研究”都曾获评四川省的重点社科基金项目,巴蜀文化在他的研究中一直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

“作为一个出生成长在重庆的人,我的工作关系、学术研究领域都天然置放于成渝双城结构的认知框架当中。过去我一直站在成渝对比的图景中来看成都,直到 2002 年的欧洲之行,我发现在欧洲城市到处都有人坐在街头喝咖啡,这不就是跟悠闲的成都人泡茶馆一样吗?这促使我对自身的文化陈见进行了反省,从而对重庆和成都都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说,“重庆先后经过码头文化、抗战文化,天南地北的人聚集于此,为了生计奔忙,再后来又是三线建设中重要的节点,自始至终都处于忙碌的、奔波的、片刻不得安宁的氛围中,因此匆忙、奋斗成为重庆文化的主旋律。而成都自古以来在手工业和商业方面比较领先,享有‘扬一益二’的美名,要知道商业文明天然和休闲联系在一起,没有闲适就不会产生消费需求和消费冲动。两个城市性格气质的不一样带来认知的冲突,但是各自都有其产生的理由和存在的价值。

摄影/朱毁毁

从更广义的角度看,重庆和成都的对话就是不同城市性格的对话:重庆代表敢于奋斗、自强不息、不屈不挠的拼搏阶段;而成都展示出现代文明发展的一个令人向往的前景,人与自然和谐相生。”

从2017 年定居成都以来,李怡越来越认识到两个城市的不同并非主流,巴文化与蜀文化一脉相承,与中原文化相比较而言自成一统,“文化的发展有非常复杂的线索和脉络,绝不仅仅只有一个中心,更有可能是多点共生,由不同的区域发展起来。跳出中原中心观,更多探讨巴蜀文化自身的特点,以及巴蜀文化与外来文化的融合、配合、相互应和才是大势所趋。”

2020 年初,疫情波及到所有实体经济,很多实体书店陷入困境、举步维艰,而年轻的新山书屋成都店恢复开门营业的第一个月,2020 年 4 月的运营收入就达到了开店以来最好一个月(2019 年 12 月)的87.5%。

抛出这个数据的时候,李晖坐在新山书屋重庆店的一角,悠闲地旁观着开店前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他说整个团队 2020年的工作重心是继续打造“新山书屋”品牌,实现在西南地区更加规模化的发展,“我们制定公司发展战略、考虑布局的时候并不会把成都和重庆拆开来考虑,不会说未来计划在成都开多少家店、在重庆开多少家店,或者接下来我们团队要考察成都哪个区或者重庆哪个区,而是连在一起做规划——到 2022 年在成渝布局 10 家以上门店。因为和成都店业主方万科天荟合作的成功,双方很有可能会将新山书屋成都店的成功模式推广到别的城市,现在我们团队正马不停蹄地考察。”

摄影/ICY

虽然新山书屋是一个年轻的品牌,2018 年夏天才诞生于重庆,但创始人李晖从 2003 年做重庆购书中心项目开始,就一直在摸索实体书店真正可行的商业模式。从业十余年,李晖也有过困惑:“我们整个团队对国内外著名的实体书店做了一个评估,最后认为我们并不比同行差,甚至可以做得更好,问题是十多年过去了,我们所耗费的心血和我们得到的认可,完全不成正比。究竟是不是我们的路子走错了?我认为不应该贸然下这个结论,需要找一个土壤肥力更好的区域,对我们自己的产业模式和商业逻辑进行一个验证。”

好比很多植物有向光性,实体书店的属性决定了它天然就向往更加肥沃的文化土壤。走出去,到新的市场对“新山模式”进行验证,成为新山书屋发展的内在需求,而成都,成为了新山迈出第一步的首选。

李晖回忆,在交通更加方便之前,自己就已经开始了和成都供应商的合作,经常坐大巴往返于成渝两个城市,准时到成都的图书批发市场“报到”。他说:“我从 2003年开始做书店,那个时候成都基本上就代表了整个四川市场,毫不夸张地说,成都的市场份额占比等于重庆市场的三倍,创立新山之前,我们的重庆购书中心能够坚持 15 年,就是因为我紧紧地和成都的供应商以及成都的相关方合作。不然的话,如果单独靠重庆的合作伙伴、重庆的供应链,根本无法支撑我们在过去 15 年的发展。”

图:锦观新闻

李晖前一段时间刚刚看了一个成都自媒体做的视频节目,颇多感慨,特意分享给了自己的团队。那个视频节目里讲一个家住新都区的成都人,每天一大早出发到春熙路上班,花在通勤上大概两个半小时,“和我们从新山书屋重庆店到成都店的时间其实差不多。从重庆北站打车到我们重庆店大约 10分钟,从火车东站打车到我们成都店大约10 分钟,加上动车上一个半小时,我们常常早上出门去,办完事下午就回来了,如果不住上一晚,完全没有出差的感觉。”从交通便利的角度来看,李晖前所未有感受到当初迈出到成都的一步无比正确,坚定了未来战略会将两个城市拉通考量而非单个考量的信心。

起初走向成都是因为看中城市文化土壤的肥沃,验证新山书屋以人为尺度的文化定位和商业逻辑,李晖自己预估起码需要两三年来孵化成都店,没有想到只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就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真的就像一粒种子被放进了足够肥沃的土壤,迅速伸展开根系,汲取营养,长成枝繁叶茂的模样。来自各方面的良好反馈给了新山团队极大的信心。

图:锦观新闻

李晖说:“我们文化企业本身首先还是企业,必须要站在企业运营的逻辑层面来进行思考。作为企业来讲,发展必须要有一定的规模。诚然马云说 21 世纪的企业一定是要做‘小而美’,但我不认为一家店或者两家店就能成规模,所以我觉得马云的判断需要有一个前提:首先企业要有一定规模,然后在一定规模里做到“小而美”:既要发展、要扩大规模,但业态、内容、服务的细节必须做到细致入微,而且要让我们的用户能够真实地感受到。真正的“小而美”是要在我们团队把控能力范畴之内达到平衡值。”

对规模化运营充满期待的李晖非常期待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所带来的新机遇。

巴蜀儿女自古血脉相融,重庆人在成都有几个亲朋好友,或者成都人在重庆有几个三姑四姨七舅老爷都是寻常。诗人李元胜出生在四川武胜县,1983 年从重庆大学毕业之后进了重庆日报社工作,一直生活在重庆。

李元胜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大奖,2000 年起开始自然生态摄影和田野考察,出版《昆虫之美》《中国昆虫生态大图鉴》等书,获两项全国出版奖。真正让李元胜从诗坛走向大众视野被广泛认识的是他的诗《我想和你虚度时光》,2016 年 5 月获得了年度(2015)最具影响力华语诗人大奖。李元胜认为,“虚度时光”从某种意义上唤起了时代的情感共鸣,体现了当下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摄影/岑健豪

除了专职写作,李元胜还有一重身份是阅读推广活动品牌“少数花园”创始人。2012 年创办于重庆南坪东路的少数花园,由重庆日报报业集团和重庆大学出版社所属公司投资创办,曾发起了著名的重庆慢阅读运动,以富有思想性的阅读活动名噪一时,吸引了各界人士的参与。经过数年发展,少数花园已成为重庆颇有影响的文化活动平台,目前除在重庆网红景点弹子石老街与大众书局共同打造的少数花园活动大本营外,和重庆十多家文艺场所均有合作关系,接待过上百位全国著名的作家、诗人、民谣歌手,被重庆媒体誉为“重庆的文学会客厅”。

摄影/王进

因为和成都友人来往频繁,也经常到成都参加诗歌活动,李元胜对于两个城市都有相当的了解,他认为巴蜀文化原本就同属一个系统,其文化共性大于个性,融合多于独立,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地域之间的文化差异越来越小是大势所趋。举例来说,四川盆地一向有盆东之巴好武、盆西之蜀好文的传统,“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写诗,重庆崽儿写啥子诗哦,酸,不耿直,但实际上这 20 年你能明显感受到重庆变得文质彬彬了,大家从心里面看得起读书人了,也会欣赏‘虚度时光’了。”很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群被吸附到年轻的直辖市,人口比例发生急剧变化,让重庆的文化风尚为之一新,“以重庆方言为例,上世纪 80 年代我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解放东路的口音和解放西路的口音都有微妙区别:解放西路因为有重庆日报社存在,‘下江人’汇聚,大家说的重庆话带有明显外地口音;而解放东路就是老重庆下半城口音的天下,比如会把‘二’(er)念成类似于‘叻’(le)。现在你去解放碑再也听不出有这种口音的差异了,在外地人听来,四川话就是四川话,听不出来重庆方言和成都方言之间细枝末节的区别。这是一个方言大消亡、文化地域特征大消融、区域文化加速融合的时代,城市化进程和区域间的互通有无加速了这个过程。与其徒劳地试图留住区域文化特征,着意打造巴与蜀的差异,不如更多地考虑巴蜀文化如何共同面对世界。”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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