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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梵高的面孔

2020-06-15

2019年6月,一支锈迹斑斑的左轮手枪在巴黎的一场竞拍会上被拍卖(见上图),最终以16.25万欧元(约合125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售出。为什么这支锈迹斑斑的手枪能拍出如此之高的价格?因为它有可能就是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自杀所用的那支手枪。虽然后来梵高研究所发表声明谴责此次拍卖,并且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把枪支与梵高的死亡直接挂钩”,但仍然挡不住这支7毫米口径左轮手枪成为了“艺术史上最著名的武器”,同时也成为最昂贵的一支手枪。从这个事件我们看到,凡事只要和梵高沾上边,就一定会创造出一个新的商业奇迹。这也是贫困一生的梵高万万没想到的。

时间进入十九世纪,人类历史的发展突然开始加速,十八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到此时也加快了脚步,蒸汽机的发明、新式动力的交通工具出现、产业技术的革新、劳动人口集中流向城市,经济成长、人口激增、社会发展速度空前加快,由此带来的不只是科技上的革新和进步,更多的则是社会经济、产业结构以及社会文化意识的巨变。

十九世纪中叶,欧洲文化正经受浪漫主义思潮的洗礼,上帝此时似乎特别钟爱这片土地,在欧洲大地上撒落下无数耀眼的艺术灵魂。在这个时期艺术家的群像中我们看到了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雨果、大仲马、小仲马、乔治·桑、裴多菲、密茨凯维奇……音乐史上最伟大的音乐家约翰·施特劳斯、舒曼、李斯特、肖邦……以及绘画史上最伟大的画家马奈、莫奈、梵高、高更、塞尚、毕沙罗、雷诺阿、西斯莱、德加……在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星宿当中,梵高无疑是最耀眼的一颗。

梵高的生平和艺术经历在这里不用过多的介绍,因为与梵高相关的书籍很多,许多人更是从2017年底上市的油画手绘电影《至爱梵高》中也了解到不少。这部独特的文艺影片虽然票房收入不能和一线票房大片相比,但是上映时在网络上的刷屏率却将一些票房大片远远抛在了身后的尘埃里。一时间,文艺青年趋之若鹜,更有观众在观影后留言“谢谢你带给这个世界的美丽和哀愁”。

梵高的艺术生涯给观者或者说读者心灵的震撼是持久的,从1890年梵高向自己开了一枪后到现在的一百三十年间,似乎从来没有消退过。也就在这部影片上市不久,出版社计划出版法国作家大卫·阿兹奥的《梵高传》,笔者负责这本图书的设计工作。在上一篇为高更而写的文章中我提到大学期间两本图书在艺术院校中被借阅最多,其中之一便是《渴望生活——凡·高的艺术生涯》,当年就是从这本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凡·高的艺术生涯》中了解了梵高孜孜以求的一生和艺术的辉煌。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渴望生活——凡·高的艺术生涯》上市到今天笔者要设计的法国作家大卫·阿兹奥的《梵高传》,凡三十余年间,图书出版机构出版了多少本各种形式的《梵高传》以及和梵高艺术生涯相关的图书?这是一个未知的巨大数字。但是这些不同版本不同作者和不同出版机构出版的带有梵高基因的书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基本上都是以梵高不同时期的自画像或者绘画作品加上书名字来作为图书的封面,梵高的一生充满着对艺术的追求,具有一个艺术家最独特的经历。书籍设计的一个原则就是从文本出发、从图书内容出发,虽然用梵高的自画像和绘画作品作为设计的元素没有问题,但这样千篇一律的图书设计对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灵魂来说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书籍设计的目的就是希望从同类图书中脱颖而出,从这两个层面来讲,如何将这一本《梵高传》设计出特色,就成了摆在笔者面前的最大的难题。

虽“贵为”文学学士,(此处可加“呵呵”,因为当年没有艺术学这个学位分类,所以我们艺术院校毕业生的毕业证上都印了个“文学学士”),但对文学作品阅读的体会还是停留在情节的阅读。1992年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在国内出版,身为“文学学士”自然也会买来一读,余秋雨的这本文化游记让我们这些非文学专业的阅读者突然体会到一种可以称之为“体验式阅读”的东西,标准句式是“我们走在八百年前谁谁谁曾经走过的石板路,呼吸着和谁谁谁当年同样的空气,置身什么什么之中,仿佛……”,诸位文学圈的专业人士可能已经笑翻了,不过这种阅读体验对笔者艺术学习的道路还是有所启发,在观摩阅读一件艺术作品时多了一种新的“阅画体验”。以往学习绘画多是仔细研读大师绘画作品,寻找其中独特的用笔、调色和表现方式,自此以后,除了在大师绘画作品前研习技法之外,也多了一个嗜好,观察画家的肖像照片,似乎希望看到画家如何用这双眼睛观察周围的世界、打量身边的事物?而后才用手中的画笔调和颜料将看到的世界和事物描绘下来。上面提到的这种文字的“体验式阅读”成为了新的“阅画体验”的催化剂吧。以这种对视的方式和另一个时空的大师对话,从对大师技法的学习到观察方式的思考是提升艺术眼界的一个飞跃吧。

1839年,摄影术在法国诞生,摄影在减弱了绘画早期的记录功能同时,助推着绘画纯艺术功能的发展。到十九世纪中叶,摄影术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作为一门视觉影像方面的新生事物,已经被社会广泛接受,艺术家群体应该是对新生事物最敏感的群体,当年很多艺术家都留下了珍贵的摄影肖像,一双双直视镜头的眼睛,也更加便于我们从这两扇窗户中透视画家灵魂深处的所思所想。梵高的自画像我想大家都已经见了很多,而在笔者的求学经历中发现,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梵高的摄影肖像。有人说梵高用如此之多的自画像记录了自己的影像,可是他却偏偏讨厌摄影;也有人说成年后的梵高因为如此地热爱绘画,常年狂热地工作,根本无暇坐下来为自己拍摄一张照片。这位在艺术的迢迢星汉中熠熠发光的大师只在青少年时期留下两张罕见的照片:分别是他在13岁和19岁时拍摄的。

提奥像

梵高像

为了能够更多地直视梵高的目光,笔者也一直在关注有关梵高肖像的各种信息。近年来有两张十九世纪的老照片被认为其中的一名被拍摄者有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梵高,一张是巴黎朱利安学院的34人合影团体照,意大利艺术史学家安东尼·德·罗伯特斯认为这张拍摄于1888年的合影中,有一人很有可能是梵高,在这张照片中还有法国艺术家高更和维亚尔。

34人合影。图中圈内人物被认为是梵高

另一张是摄于1887年的一张照片上,六名男性围在桌边喝酒,这张照片引起法国相片专家瑟奇·普拉图科克斯的注意,有人指认出这六人当中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印象派大师保罗·塞尚和后印象派画家埃米尔·伯纳德,另外有一位很可能就是很少留影的梵高。

六人喝酒图。图中圈内人物被认为是梵高

虽然这两张照片拍摄的年代和照片中的人物都和梵高有着密切关系,但因为梵高成年后的影像资料实在是稀若星凤,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权威机构能够证实这两张照片中的人物就是梵高本人。

我们回过头再来看看梵高存世的两张青少年时代的摄影肖像,不久前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公布:那张出现在无数书籍和资料中的13岁少年梵高肖像被证实并非文森特·梵高本人,而是当时画家15岁的弟弟提奥·梵高。很遗憾,梵高19岁时的那张摄影肖像就成了画家唯一一张被确认的存世照片。

前面提到几十年来梵高传记和相关图书在封面设计当中,基本上是以梵高不同时期的自画像或者绘画作品加上书名字来作为图书的封面,为了跳出这个梵高图书设计的窠臼,同时也为了满足读者希望看到这位流星般掠过天际的艺术天才真实面容的企盼,我决定就用这张唯一的梵高照片作为这本梵高传的封面设计元素。然书籍封面设计的终极目标之一是通过设计带动图书的销售,虽爱好梵高的读者很多,但一般读者对梵高的照片并不是很熟悉,读者更熟悉的是梵高的自画像、向日葵和深邃的星空。

为了把这张肖像和梵高的信息准确关联起来,笔者采取了现在这样一个设计手法:这幅1889年9月作于普罗旺斯圣雷米精神病院的自画像可以说是梵高最具标志性的自画像之一(见上图),把这张自画像的局部和梵高唯一的这张照片进行重构叠加,终于使这张梵高唯一肖像和他的作品紧紧联系在一起,同时也创造出了一种新鲜的视觉效果,于是大家看到了现在的这个封面。

鉴于普通读者少有系统地看过梵高的作品,为了让读者在阅读本书的同时能有更好的阅画体验,我们将本书中提到的部分梵高最著名的作品按创作时间顺序编辑成一本小画册随书附赠。在这本小册子里我们同时可以看到梵高的兄弟“亲爱的提奥”,以及在梵高兄弟俩相继去世后,不断地举办梵高画展、出版兄弟俩的日记,最终将梵高作品推送到全世界面前的提奥妻子约翰娜的影像资料。

湛蓝的星空缀满了金黄色的繁星,这是梵高的夜空,这是梵高的世界。这是梵高最钟爱的两个颜色,为了能够准确地贴近梵高的世界,我们通过多方寻找,找到了一种金色的订书钉用于这本小画册的装订,和蓝色的小册子封面以及文森特金色的签名共同构成了一个梵高的典型色彩空间。

梵高是独一无二的,也希望我们这本书是独一无二的,从内容到形式。

正如大卫·阿兹奥所说,他生性桀骜不驯,顽固地拒绝向现实低头,自己一旦选定了目标,就不顾所有人反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背上受诅咒的恶名,哪怕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也要坚定地走向心中的憧憬,他性格上的这一特点,是他绝对痛苦和绝对成功的根源。

“现在这里没有风,阳光灿烂,火辣辣的燥热。正好成全我的事。有太阳,有阳光,别无他法,我只能召唤黄色、淡硫磺色、淡柠檬金色。黄色多美啊!要加热到足够的高温,熔化这些黄金,以及花卉的这些色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到,这需要一个人的全副精力和注意力。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运气,在这里,大自然之美异乎寻常……有房子陪伴,有工作陪伴,我就太幸福了……现在我对绘画,头脑十分清楚,或者像恋人一般盲目……说到累,不是问题,我连夜还能再画一幅,……这些日子大自然美极了,而我有时也清醒到极点,就感到自己不复存在,恍若在梦中,一幅画自动来到我的画笔之下……”

——摘自大卫·阿兹奥《梵高传》345页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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