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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卷的正确打开方式

Image 2020-07-03

虚极子按: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这种近乎上帝视角的观图妙趣恐怕是西方人很难体验到的。

遥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一幅气势恢宏的中国画卷在鸟巢体育场中央徐徐展开。作为开幕式表演的主要舞台,它向观众展示了中国悠久的文明底蕴和理念超前的创新精神。但是,明眼人都会对画卷从中间向两边打开的方式产生困惑,因为这种展卷方式有悖于中国手卷从右至左且展且观且收的传统,反倒像铺开了一张羊皮纸的中世纪地图。

▲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画卷”单元的《千里江山图》卷轴

古今中外(叙事性)图像艺术的展示顺序和观看方式不尽相同,这与人类早期文明采取哪种书写方向有关。公元前3500年苏美尔人发明楔形文字,最初的书写方向是自上而下。同一时期的叙事图像文物——由雪花石膏雕刻而成的“许愿花瓶”——与楔形文字的阅读方向一致,从上到下分成四条装饰带:1. 一个男人向生殖女神“伊南娜”奉上礼篮;2. 一队男子进献贡品;3. 公羊和母羊交替前行;4. 棕榈与麦穗。许愿花瓶由上至下讲述了四季轮回的故事和森严的等级观念:神-人-动物-植物。每段装饰带都自成一个无始无终的圆环,构成四段图像域,这是人类在人为规定的边框内为表达空间想象所做的最早尝试。

▲ [苏美尔] 许愿花瓶,公元前3500-3000年,雪花石膏雕刻,高约100 cm

伊拉克巴格达 伊拉克国家博物馆藏

到了公元前2000年,阿卡德人接受了苏美尔文化,用楔形文字记录自己的语言,书写方向变为自左至右,图像叙事的顺序也随之发生改变。诞生于公元前2254年的“纳拉姆辛王凯旋石板”向今人描绘了身材壮硕的纳拉姆辛王率领着将士勇攀高峰、攻灭异族的征服史。石板从左向右的叙事顺序与当时的书写方向完全一致。右侧溃败的敌人充当着画面的平衡元素,说明四千年前的艺术家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追求某种秩序感,而秩序感恰恰是区分空间形态的图像叙事和时间形态的文字叙事的最重要手段。

▲ [苏美尔] 纳拉姆辛王凯旋石板,公元前2254年,红砂石质地石板浮雕,高约2米

法国巴黎 卢浮宫博物馆藏

古埃及象形文字与楔形文字同样古老。不论是正体形式“圣书体”,还是简体形式“僧侣体”,抑或草书形式“通俗体”,古埃及象形文字既可以横写,也可以竖写。横写时若要判断文字走向,则须看清动物字符的头部朝向哪里。比如“阿尼纸莎草”《亡灵书》,我们可以根据象形文字中鸟类字符的头部指向确定从左至右的读图顺序。

▲ [古埃及]“阿尼纸莎草”《亡灵书》插图,约公元前1250年,莎草纸画

英国伦敦 大英博物馆藏

古代中国人观画如刷手机,看立轴如滚动截屏,看横卷如横滑切换……

好吧,虚极子承认刚才这句是在鬼扯,现在重新正襟危坐:古代中国人观画亦如观书。因为多列直行的竹简、木牍、帛书的阅读方向都是从上至下、由右到左,这就决定了立轴和横卷的观看方向亦如是。例如溥仪带出宫的那幅《洛神赋图卷》南宋摹本,保留了原作中盛行于六朝的“图文融和法”,将赋文分段由右至左和相关图像配成组合,使观图与读文的顺序始终保持一致。

▲ [东晋] 顾恺之《洛神赋图》卷(局部,12世纪中叶摹本),4世纪下半叶,绢本设色,纵26厘米,横646厘米

辽宁省博物馆藏

中国山水画并非叙事性图像,似乎无需考虑读图次序,然而由右至左的观画传统却可获得某种“宇宙视角”。试想:当古人于幽室内将一幅山水横卷从右到左徐徐打开、屏息谛视时,那种感觉恍若神仙从悬居太空的视角俯瞰自西向东旋转着的地球,九州风物由右至左次第展开。“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这种上帝视角的观图妙趣恐怕是西方人很难体验到的。

▲ [元] 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卷,1295年,纸本设色,纵28.4厘米,横90.2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转自腾讯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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