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读,就满足一一记修建襄渝线的学兵生活
半个世纪前,我们在修建襄渝线时,最大的苦闷是精神生活的贫乏。特别是开始阶段,没有扑克牌、没有体育器材、没有书,也没有抒情歌曲。
记得1971年5月,广播电台忽然播放了纪念“五一劳动节”的文艺演出。我们第一次听到了好几首抒情歌曲(如西哈努克“怀念中国”等),大家围坐在一起听得如醉如痴,很多人赶紧买了收音机,跟着电台学唱这些歌(就是收到《战地新歌》第一集的歌曲)。
小说更是紧缺,仅有的几本书在连里反复传看,我从周太平手里借到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如饥似渴地熬夜看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轮”出去了。又从栾普建那借来了茅盾的《子夜》,看了一晚放在枕边,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了。侥幸的是我找到了另一个精神生活资源。
▲1871年月8日巴黎公社起义图片
还是在来三线的前夜,我们几个家在远郊的战友,因为怕第二天赶不上出发,就在七厂职工食堂饭厅凑合了一夜。当时正在纪念“巴黎公社100周年”,饭厅里挂满了纪念图片,基本上都是翻印的当时的老照片。
透过革命词汇,我们却看到了一百年前的欧洲文化。那些精美的漫画、油画,华丽的欧式建筑、西欧的老式服装等,让我惊呆了!
到三线后家里给我寄来了那个月的《人民画报》,还有一本马克思解说巴黎公社的书:《法兰西内战》。我从这本书中知道了,与当时宣传與论界的“假大空”不一样,马克思的书里全是实实在在的真货!
1972年重新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我很快就在驻地附近的岚河书店买到了,厚厚四本才五块钱!那时只有读这类书政治上最安全,而且一点也不担心书被偷走 (因为读得进去的人不多) 。
我们连的指导员孟德志原来是学德语的,他看我读马克思的书,凑上来说:“这些书不好读,不过,只要你真正读进去,就有意思了。”他还自豪地说:“我能读德文原版的,那更有意思!”
实际上,按我们少年人的天性,更容易接受文学艺术作品,与抽象的哲学、经济学、政治学是有点“格格不入”的,但在文学作品缺乏的情况下,却被“逼”进了理论知识的大门!这时我还与二排的彭长兴,结成了志同道合的读书伙伴。我们在一起讨论切磋,逐渐进入了理论殿堂。
四排的罗华林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钻研无线电技术,床铺上经常堆着很多待修的收音机,他还动手做了一个照相机!不但如此,他也爱钻研理论书籍,读过《共产党宣言》后,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工人阶级是最先进的阶级,我要接受先进的工人阶级再教育而不是农民!”他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这是他坚持不下乡的理由,他持这个理论和同学到陕西省“知识青年下乡办公室”去辨论,虽然理论胜利了,他自己却混成了“社会青年”。
在襄渝线施工的业余时间,他也是不管文艺作品,还是理论书籍,见书就想方设法借来阅读,为了读书,常不眠不休。我们连还有卢凯、黄康全、孙世忠以及在施工中光荣牺牲的吴新利等一伙一伙的“书虫”,见到一本书,就象蚕见到桑叶一样,想方设法也要弄过来看看,几乎到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程度。
而且差不多每伙人都有自己找书的渠道,大多数找来的书都要在全连转一圈以后才还回去,有些书的主人给的时间短,那就只在最要好的几个人中传阅了。在我们连读书最多的可能是二排的一位学兵,不管提到什么书上的内容好像他都知道。但他好像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青年”,不仅冷淡还很吝啬,他的书是绝不外借的。
读懂这些深奥、晦涩的马克思选集也不容易。我在咱连门口小溪的上游,找到了一个读书的“天堂”。顺着小溪向上游走三四百米,有条隐密小路直通山梁,山梁上一块巨石下有片三四平米的草地,周围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除了泉水淙淙和小鸟鸣唱外一片寂静。
坐在这里读着恩格斯写的“自然辨证法”,感觉自己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难怪古人要在荒山僻野的深山老林中读书,就是追求的这种境界!在一年多的工余时间里,我们通读了四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我和彭长兴这两个读书密友,几年后都考上了大学,彭长兴发表了好几篇获奖的经济学论文,我则很轻松拿下了哲学研究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段时间很投入的学习。
读懂了这些理论书后,我们不由得也跃跃欲试,在襄渝线施工将结束前,由彭长兴执笔,写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文章,用马克思的理论狠狠批判了当时文艺创作上的“三个突出”原则。因为害怕被“扣帽子、打棍子”,我们以“安康知识青年”的名义,把这篇文章投寄到《人民文学》编辑部,在当时是肯定不会被选用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时的观点和改革开放后的文学创作发展趋势竟然完全一致!
三线生活是艰苦单调的,但是感谢命运,我们没有虚掷青春,不但为国家建设作出了贡献,而且接受了理论名著的熏陶。不但锻炼出了强健的身体,而且用正确的理论充实了思想灵魂。感谢回味无穷的三线生活!
作者:原铁道兵5852部队学兵18连张小虎
收集整理 :尤兴益
责编:方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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