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柳永：生涯的漂泊与诗意的浪迹
如果说只有那些
写出性情、体现人心、展露性灵的人
才是真诗人
可以说柳永长时间里
只是一个善于填词之人
只有当他写出《雨霖铃》
才完成了向诗人的转变
为什么柳永主要存在于野史传说中
声名显著却正史无传？
为什么说柳永性格过于随性
缺少克制易沉溺于人事而难以跳出？
他笔下怎样的一首投献之词
竟点燃了北方霸主投鞭渡江之志？
为什么只有当柳永写出《雨霖铃》
才完成了向诗人的转变？
请听湖北之声《炜炜道来》
“人间美词”第二期：《今宵酒醒何处》
王新才
王新才博士，教授，武汉大学图书馆馆长。教育部高校图工委副主任，湖北省高校图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武汉珞珈诗派研究会会长。
1.
良好的教育背景使柳永
在家乡的科考中顺风顺水
前往转试礼部
但当他经停杭州时
竟然不知为何 一停经年
其间还创作了《望海潮》
《望海潮》铺叙大气而绵密
与当时流行的花间词截然不同
语词清俊、一扫浮靡
他托一个叫楚楚的名妓在府会中演唱此调
引来钱塘守孙何动问
这阕词由此传播开来
后来传到金国
金主完颜亮看后甚至兴起投鞭渡江之志
对“东南形胜”倍为垂涎
《望海潮》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但他却并未乘势考取功名
反而流连温柔
在杭苏一带放浪数年
这表明他性格中有一种过于随性的特质
缺少克制、易沉溺于人事而难以跳出
对于科考
柳永总觉得凭自己的才华当如探囊取物
但事实是 他科考连连不中
直到仁宗亲政特开恩科
他才登进士第
而这时他已是五十岁左右
后来也只在基层小官中迁转
并最终以屯田员外郎致仕
王新才：儒家孟子早就说过，一个能当大任的人，必是一个在逆境中善于动心忍性之人。柳永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于儒家经典显然未能充分涵泳体会。要知道《论语》开篇即称“学而时习之”，表明学着修身是一个时时需要练习的过程，得知晓“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而柳永稍遇挫折就如此负气，且形于词章，这就不免终授人以柄了。
2.
《雨霖铃》是柳永第四次落第后所作
“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
起首三韵交待时间、地点、人事
秋晚雨后长亭处
一对恋人设帐而饮
却因面临分别而食不知味
在一个分别的场合
很多事物因心情不佳
往往视若无睹
但在一种相对的寂静中
突然出现的蝉声
就显得格外引人侧耳
“都门长亭秋晚”
意味着很可能是秋闱过后的又一次落榜
生活的重压使他不得不离开京城谋生
“设帐而饮”
表明慎重、情之难舍
而一个催字
顿时将情绪引燃
“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
引燃的结果就是情感的爆发
恋人相别，执手相看
惟见泪眼，情难排遣， 竟至凝噎不语
这也照应到了前一韵所言之无绪
这种语言上的钩连
似乎也对应着一种情感上的牵扯
不吐不快，一唱三叹，却又欲说还休
“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所以下一拍
作者干脆就将目光转向即将沿之而去的长河
即将沿河远去且一去千里
暮霭沉沉，楚天辽阔
“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
能说些什么呢？
南朝的江淹早就说过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况且是在渐已霜风酸鼻的清冷的重阳时节
“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
留的留，走的走
而一旦就此别过
等到那因别而醉的酒醒来
那就是另一个时空
“杨柳岸，晓风残月。”
作为对醒后世界的悬想
飘扬的诗意令千载中人都能感受到诗人的才情
“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
生离常常意味着死别
对于有情的人
别后便是各自的人生
与有情人共守
良辰好景可生快乐之情、风情摇曳
当有情人不在
那瞬间所能感受到的美好因无人与共尽成感伤
王新才：这两韵中，良辰好景是时光与风景的抽象，与上一韵杨柳岸晓风残月作为具象的辰景相呼应。千种风情，又是良辰好景的进一步延伸。更与何人说这一设问也照应着上拍的虚设。这种铺叙上的呼应贯穿全词，如行云流水，针线钩连，绵密无痕。
3.
柳永无疑是一个极具才华而又感情丰富的人
时常陷在个人私密的情感里难以自拔
他的词很切己
但通常表现的是与风尘女子的情感纠葛
因此很多诗人其实是看不起柳永的
比如南宋的胡仔、“宰相词人”的晏殊等
都认为他的词俗气、粗鄙
从来下里巴人要比阳春白雪传播更广
但阳春白雪从来不大正视下里巴人
但也有很多人能看到柳词的长处
比如北宋中后期的李之仪
稍晚的李清照与王灼
还有黄裳、蔡嵩云等
比柳永稍小的范镇
甚至认为柳作能“赞述”“形容”一个时代
王新才：柳氏之气，有傲气，但更多负气成分。其骨则体现在骨子里有一种对底层众生的哀怜。他以平等的视角来写他所认识的异性，虽然这些异性都寄身于风尘。后来他做一个小地方的盐官时还写有一首《煮海歌》，对盐民充满同情。这种平等与同情意识与他长年辗转于底层有关。他的词注重铺叙，注重风景的描绘，注重场面的铺陈，对于情感也能仔细描抹而曲尽其妙。所谓其写景远胜其抒情，乃在柳氏之情语，有时过于俚俗，这很可能是因其与风尘女子牵缠过甚，往往跳不出个中情景。当一朝远离她们，距离上不再朝夕厮磨，从而获得一种时空远隔的观照，柳永终于能跳出那些他时常乐道的几乎属于隐私的私情，可以在一种相对的大众共有的层面来描写一种共通的情感，加上高明的铺叙手法，高超的议论手笔，最终使下里巴人而一朝阳春白雪加身。
一花一世界
一词一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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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腾讯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