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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版:甘肃扶贫小唱

2020-10-19

作者:黄亚洲

  张家川县新义村的金字招牌

  现在这个村的金字招牌,是空中飞椅、激情转盘、网红桥、碰碰车、海盗船;现在这个村的常客,是七村八镇的老乡,是巡游花海的蜜蜂,是孩童们在海盗船上的尖叫。

  两年前,这个村的金字招牌是花椒。当然,花椒现在也是主角之一,270户种了2000亩。只是,每一株花椒现在都学会了接待游客:“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乡村旅游使新义村充满了笑声,游客的笑与村民的笑加在一起,让一个回族山村,有天天过儿童节的快乐!

  乡村乐园的发起人是这个村的支书。说起这位五十多岁的回族腊书记,村民又都笑了。就是他,驮着儿童节回到了村里,今年又把四家五保户驮进了新建的敬老院。

  我以为,这样的书记,才是这个村真正的金字招牌!

  古浪县,沙漠上的富民新村

  被治愈的沙漠已经可以承载幸福了,已经可以把幸福分送给花坛、草、苗木、小鸟,以及宽畅漂亮的安置房、举家迁移而来的男女老少了!

  村支书,你介绍的数字准确吗?听说有一万多个家庭六万多人口全都迁入了沙漠,我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滚滚绿海座座新村,真的都由沙漠承载?

  接待过国家领导人的老汉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地给我回忆当日的盛景。他还给我看黑白照片里他曾经的黑白生活:那些垮塌的土墙,那些无学可上的孩子,山上那些刺入骨头的寒风。

  这是真正的脱贫大手笔:把高山与寒风还给生态保护区,允许沙漠改邪归正成为乐园,三个乡镇整乡搬迁!谁指挥的这场漂亮仗?

  显然,古浪县富民新村的展板上,那一排又一排闪亮的数字,都是一万户脱贫老乡笑起来难掩的牙齿。

  今天是星期六,漂亮的小学校锁着。本来,我是想进校门,坐在小学生的课椅上,规规矩矩,听老师详解几个关键词:治沙、脱贫、初心、幸福。

  我的泪水流在八步沙

  我知道我的两行泪水洒在这沙漠上,也浇不活一棵细小的芨芨草。但是,面对这些数字,我又怎能不泪流双颊:八步沙、六老汉、三代人、四十年、八十平方公里绿洲!

  郭场长,让我握着你掌心里的沙漠。握着你的手,就是握着你父亲郭朝明老汉的手。我相信,郭朝明带着另外五位老汉第一天走进沙漠,代表的,就是全人类!

  那一刻,他们都没把自己比作移山的愚公,或者比作填海的精卫。当他们把承包责任书递给国家的时候,我就从六个血红的手印里,看见了曲折的黄河与不死的长江!看见了人类的毅力与人类的血性!

  从每一棵草开始,从每一棵树开始,从每一根麦秆与稻秆开始,逼退腾格里沙漠,从浓如固体的黑色沙尘暴里,抠回人的尊严与子孙的尊严!

  六个老汉,我看见你们蹲在睁不开眼的黄沙里,每天,啃着一撮炒熟的面粉,喝着半碗凉水。身旁的锄柄上,都是鲜血!

  不要说人们不理解你们,亲人不理解你们,就连顺着你们的血水扎入沙漠的草和树苗,都不理解你们!只有活在中国人骨髓里面的那位愚公和那位精卫,才在三更时分,凑近你们干裂的黑色脸庞,轻声喊:“加油。”

  你们不是六个老汉,你们是中国大西北人,你们是十四亿人!你们站成一排,就是密不透风的人类的防护林!

  因此,今天我不能不在这片安静的沙漠上,流下我不安静的泪水。我知道我今天看见的不是在风中摇摆的红柳与獐子松,我看见的是中国的精神,是中国的愚公和精卫!

  郭场长,现在你的林场里,有你父亲的坟墓,有你自己持续的战斗,还有你晚辈们的报到书与决心书。我擦干我的眼泪离开你,我知道你是站在中国大西北的一个大写的人,你在中国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为如何做人,扶着一根标杆。

  这根标杆,可以是一株枝叶繁茂的榆树,也可以是一株最细小的誓不后退的芨芨草!

  元古堆村经验

  不过七年时间,一个山村,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交汇之地,飞了起来。左翅膀,叫作信念!右翅膀,叫作奋斗!

  因为七年前国家领导人的一次视察,它知道了,脱贫,要用咬牙切齿的意志,要用百折不挠的毅力!

  那是以前的说法,说中国最贫困的地方是甘肃定西,定西最贫困的地方是渭源县元古堆村;那是以前的说法,说这个破败的村子,人均年收入只有一千多元,贫困面高达57.3%。现在,我与两个高原一起抬眼,看一个村庄,飞翔的样子!

  左翅膀,拍打规模种植业,把云层一片片拍打成百合产业、药材产业、马铃薯产业!

  右翅膀,拍打加工业、旅游业与光伏电站,把一阵阵大风,拍打成带电的阳光,拍打成乡村游的欢声笑语!

  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元古堆村整村脱贫的飞翔姿态,应该成为一册教科书的封面,并配以云彩与大风!

  扶贫还看权家湾

  权家湾镇的书记会写诗歌,会写散文,会画画,所以他介绍全镇九个行政村的脱贫战役时,周身的气息是革命的现实主义结合革命的浪漫主义。

  他的现实主义是注重产业。他抓种植业:玉米、马铃薯。他抓养殖业:牛、羊。他抓光伏产业:带领九个村去抓九个太阳。

  他的浪漫主义,是把九个村都放进他的调色盘,让村容村貌,与姹紫嫣红的色彩结盟。

  我觉得他更深刻的浪漫主义,是下面这句话:“全镇的村容村貌建设,基本做到,没花国家扶贫资金一分钱!”钱没有,镇里凑,村里凑!凡用劳力,都出义工!

  有人说诗人做不好带头人,这句话在陇西县权家湾镇说不通。于是我给他题字:“扶贫还看权家湾!”

  这个结论哪怕略有过头,我想,也是革命的现实主义结合革命的浪漫主义!

  陇西县,浸在花海里的郑家川村

  我为鲜花震惊,为这么多的汹涌如大海的鲜花震惊!

  我告诉你,我是一路拨着红的黄的紫的白的花,才进入这个村庄的。

  村支书憨厚的笑脸,也是一朵花。他说花海汹涌的地方,原来全是垃圾,它们常年围困着这个海拔2000米的山村。

  美丽乡村的建设,让鲜花的大军,不容分说地占领了所有的习惯与观念!村前村后、路东路西、屋南屋北,一律万紫千红!

  村民播下的3000亩黄芪,也都绽放出自己的紫色小花,参与了全村的花海大合唱。这些花朵,还顺便绽放到村委会的经济账本上,让那里也红艳艳的一片。

  我像一只蜜蜂一样坐在一朵花蕊里面喘息。我的喘息并非海拔2000米之故,是因为震惊。

  《光明日报》( 2020年10月16日 15版)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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