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教授刘晓峰:秋之落幕赏霜降,追寻二十四节气的文化精神

2020-10-23

【环球网文化报道记者 张嘉玉】10月23日,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到来。环球网文化频道邀请清华大学历史系刘晓峰教授趣话霜降。霜降至矣,寒气凝霜。所有的生物都开始选择躲入小小的空间静待严冬过去,只有菊花傲然盛开于深秋。“‘顺生’是中国文化的‘常’,像菊花这样敢于迎严寒展现不同特质是‘非常’,我们‘守常’,敬佩‘非常’。”他更深入剖析二十四节气的文化精神,“二十四节气是人和自然对话的哲学结晶。这种文化精神不仅适用中国,也是世界共通的。”

秋天的“最后一班岗”:

霜降时节 寒气凝结成霜

环球网文化频道:在二十四节气中,霜降有着怎样“特殊的地位”?

刘晓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古人之所以把一年划分二十四节气,是因为他们把天地之间气候变化想像为“一气之循环”。《史记》中就有“气始于冬至,周而复始”的说法。在一年的气候变化中,夏至、冬至是一年中最热、最冷的时间点,而春分和秋分时寒暑平均,形成春夏秋冬四个重要节点,这就是“二分二至”。由这四个节气中央分割,又划分出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立”,这就形成了“八节”。“八节”是支撑二十四节气这间大房子的八根“大柱子”。它们也是八个“大哥”,每个大哥分别领着两个“小兄弟”。秋分的两个“小兄弟”是寒露和霜降。霜降站完最后一班岗,秋天就结束了。

环球网文化频道:霜降节气有哪些有趣的物候?

刘晓峰:中国古代把一年分成二十四个节气、再细分就是五日一候,每个节气三候,共七十二候。霜降三候:一候豺乃祭兽,网上有一些望文生义的解释,但事实上缺乏更多的资料,我们现在还无法解释出它真正的具体含义。在古人眼中,秋季的特点是“杀”,万物萧杀,豺兽捕食,人亦出猎,我想这一物候大概与秋天的“杀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候草木黄落。秋天的节气有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其中处暑、秋分、霜降作为中气是标志秋天季节转换的三个时间点。处暑,“处”字就是处刑的“处”,杀掉暑热。白露、寒露、霜降这三个节气都是用水汽变化做标志,白露时秋意渐浓,寒露时秋寒成为大地之间的主旋律,到霜降时寒气已经直接凝结成霜。《礼记·月令》描述霜降是“寒气总至”,这时节草木零落,秋风瑟瑟。

三候蜇虫咸俯。春天的惊蛰节气,说的是一打雷小虫都苏醒拱出地面,到秋天霜降时,一下霜都躲入地下开始冬眠。“蜇虫”不仅仅指昆虫,古人用“羽虫”“毛虫”“介虫”“鳞虫”“倮虫”五虫来指代万物所有生物,所以“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人们也躲进屋里,封闭窗户,隔绝寒气。

中国文化骨子里特别理性:

万物变化背后有数学的方式

环球网文化频道:作家毕淑敏在《人生的节气》中写道,“人生也是有节气的啊!”霜降节气,可以为我们带来怎样的人生感悟?

刘晓峰:霜降已经到了秋末,万物萧杀,从此人该更多生活在室内,静静地度过这段严酷的时节,静待新春的到来。人要在大环境不适合人生存时,利用小环境来保证自己生命正常的运转。这也是我们中国人“顺生”的智慧,张中行先生曾写过《顺生论》,顺着大自然的变化把自己生命放在最合适的位置。

然而菊花却很特立独行,菊花“阴而独盛于秋”。晋人陶渊明爱菊的气节,它选择与即将到来的严寒斗一盘,开个花给你看一看。生命永远是选择的结果。但是选择一定是需要条件的,菊花秉性喜阴,如果是一朵桃花去挑战,无疑是以卵击石了。“顺生”是中国文化的“常”,像菊花这样敢于迎严寒展现不同特质是“非常”,我们“守常”,敬佩“非常”。

环球网文化频道:您曾经在文中写道,“音律的增减损益和日影的增减损益之间的相似性,唤起了古人丰富的联想。”古人将音律的规律与节气更替相联系,这是否体现了一种东方文化的特质?

刘晓峰:古代人有一套关于音乐的理念,这就是十二律吕,简称“十二律”。十二律是按照比例排列起来的音阶,成语“黄钟大吕”中的“黄钟”和“大吕”,就是十二律中的两个代表。古代很早就发现声音的变化、音阶的高低,与琴弦和竹管的短长有比例关系,同时古人发现一年的变化与日影长短也有比例关系。这种比例之间是有联系的,他们最大的共性是“数”。于是古人将十二律与十二月互相对应。要了解中国古代文化必须了解古人对数字的观念,古人认为所有事物的变化背后都有数学的方式。中国的文化骨子里面是特别理性的。

二十四节气的文化精神:

人与自然对话的哲学结晶

环球网文化频道:二十四节气如何做到在今天真正地传承和应用,成为流淌在生活中的文化?

刘晓峰:二十四节气是黄河中下游地区自然变化的总结。随着历史的发展,二十四节气物候已经不适用这么广袤的中国。我们应该认识到的是,今天的二十四节气,已经不单纯是一个个节气字面上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文化精神。

二十四节气的文化精神我们可以用三点来概括:第一点,二十四节气是我们民族对太阳一年的变化及其带给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各种变化做出的非常认真仔细的观察,在此基础上总结出来的规律。第二点,中国人利用这些规律指导和指引社会生活和物质生产,对中国的古代的农业社会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第三点,在对节气变化和社会生产的认识过程中,中国人提升出一种哲学的思想——人如何跟自然相处。如何顺应自然的变化,如何在顺应中还能能动地改变自然的某一部分,让环境更适合人的生存。二十四节气是人和自然对话的哲学结晶。这种文化精神不仅适用中国,也是世界共通的。

人如何跟自然相处?首先,你得理解自然,找到自然各种各样的规律。并且,你得尊重自然,不能总想着“人定胜天”,给自然存在的空间。很多时候现在我们都在跟自然拧着劲做事,才出现了问题。最后,做到人和自然的和谐,按照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可持续性发展”。人和自然和谐共处,就是二十四节气文化的核心,这也是全人类共同要找到的协调点。

环球网文化频道:传承中国的二十四节气,我们还有哪些努力的方向?

刘晓峰:中国地大物博、大好河山。我们至少每一个节气都应该找到几个有代表性文化的地方。把二十四节气从书本上、网络上一个一个落实在大地上。这对于大众理解、传播、亲近二十四节气特别有必要。这需要好多人去工作,去找到它,去成体系地把它们挖掘出来。

二十四节气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完善,甚至最初步的工作都需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前推进。像霜降节气的第一候我们还没有解读出来,二十四节气还有许多需要认真去研究、慢慢去解读的传统,现代社会生活中,节气的文化是如何发展的,也等待着我们去再发现进行整理,以利于二十四节气重新对生活发挥指导作用。总之,我们需要不断聚集力量,把二十四节气的文化精神传承得更好。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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