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滋有味的“二手生活”——读付如初《大声沉默》

先有书，后有书评，书评依书而生。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付如初，把写书评称为“二手生活”，并将“二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2020年8月，她的书评结集成《大声沉默》一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

在笔者看来，好的书评大体有两个功能：一是拨云见日、解锁破谜，帮助看过的读者理解作品；二是推介亮点、聚焦精华，吸引潜在的读者阅读。付如初的《大声沉默》一书做到了。读这本书时，碰巧刚读完鲁西迪的《午夜之子》，就先看了《印度的“午夜之子”》一文，对鲁西迪的作品特点有了整体认识，也加深了对《午夜之子》的理解。在读的过程中，受书评影响，我不断在网上书店下单，把书中提到的张贤亮《习惯死亡》、黎汝清《皖南事变》《湘江之战》《碧血黄沙》三部曲、《李敖自传》、简繁《沧海之后》、阿列克谢耶维奇《二手时间》等尽收入囊中，给自己补补课。

在后记中，作者说“我很安于过这样的‘二手生活’，靠别人提供的小说、电影获得自己的点滴智慧”，并庆幸“总是能在书中找到热爱生活的另一种方式”。作为文学博士，付如初以深厚的理论学养为基础，站在古今中外同类作品纵横交错的更高视角，对作品给予深切的关注，介绍读者感受到的“其然”，解析读者未必全知道的“其所以然”，引导并升华着阅读的体验，说她的书评是好书的“红娘”，并不能尽其全部，可以说，这些书评兼具红娘牵线、理性解读、个人感受于一身，带给读者多元的体验。

此书分三个部分，凡49篇，分别就当代中国文学、外国文学及与文学相关的电影作品进行评论。通读一遍，我认为付如初的评论有三个突出特点。

一是学术高度：把作品放到宏大的背景上进行观照，点出作品的方位和坐标。文学博士的教育背景，加上庞大的阅读量，让付如初的书评达到了一定的学术高度。但她的评论面向大众推广，更针对普通读者，所以和格非绵密抒情的《文学的邀约》《小说叙事研究》不同，与谢有顺学术论文特征的《小说的心事》也不同，在学术性与通俗性之间，付如初找到了合适的结合点。以《马尔克斯和他的中国学生们》为例，通过对当代作家及作品的梳理，指出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及魔幻现实主义，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巨大影响力，进而滋养出莫言、余华等一大批作家，魔幻现实主义与中国本土文化结合，也催生了《红高粱》《活着》等优秀的作品。这从文学中外交流的高度，对当代文学一个现象进行了系统梳理，大大拓展了读者的视野。再如《致我们无法安放的乡愁》一文，把梁鸿《中国在梁庄》等书为例，与费孝通、路遥、熊培云、索尔仁尼琴等进行比较，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乡村纪录进行了比较宏观的观察，给读者很多启发。

二是评论锐度：提出基于理性分析的个性化观点，不因社会时俗而与世浮沉。在《文学巴别塔——顾彬与中国当代文学》中，对于顾彬毫不遮掩的直言和中国文学界的反击，付如初在对顾彬的文本和民族性格的分析基础上，认为中国文学界对顾彬的认识存在误解，“顾彬绝不是大家印象中的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大嘴巴，也没有证据显示他是借学术来中国骗名骗利。”“至少，他身上有着德意志民族的哲学沉淀的严谨的怀疑精神，他的如此做派都是一个学者的做派。”作者进而委婉地指出，中国文学界不应“拒绝”顾彬的提示和警醒，以及由此带来的帮助。《看呐，这美术圈的人》一文中，在把简繁的《沧海》和《沧海之后》列为奇书的同时，也明确指出，“他的书就只能停留要‘奇’，而不能升华为‘好’”。

三是情感温度：解密小说创作背后的人生细节，从情感上解锁作品的创作主旨。以写路遥和《平凡的世界》的《天意从来高难问》为例，详述《平凡的世界》诞生的波折，披露路遥为此付出的心血，剖析该书在文学界冷漠和读者热诚间巨大反差的原因，认同作品存在问题的同时，指出在城镇化浪潮中，对千千万万的年轻人而言，《平凡的世界》和路遥的奋斗精神“恰恰充当了一个精神舢板”。《永远的朝内166号》，更是通过一本书，表达了作为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生代编辑，对人文社和编辑前辈的崇敬与传承。

学术高度关乎认识深度，评论锐度涉及文章风骨，情感温度牵连读者体验。应该说，这本书的评论往往兼具以上多个特点，极具骨肉匀停的质感，进而产生阅读的快感。

文无定法，但每种文体也有基本的规范。对于书评写作，付如初有着自身的体会。在一次网络直播讲座中，付如初谈到了对理想书评的看法：首先应该是可读的、容易进入的；第二，它是准确的；第三，它是有态度的，有温度的；第四，它是有条理的，内在逻辑清晰的；第五，它是有格局的，是入乎其中出乎其外的；最后，理想书评是有个性的。从《大声沉默》的文章看，付如初的这些提法，是通过创作得出来的实际经验，值得书评创作者学习和借鉴。

付如初把文学作品包含的苦辣酸甜咸，浓缩到一篇篇有张力的书评中，帮读者打开一扇窗，望得见天空繁星、大地烟火，进而吸引读者走近作品，亲身体验热爱生活的另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