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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敏新书写了十个“梦”:我有用词洁癖,不允许形容词的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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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收割麦子,不收割风景,我们只收割人性与命运”,这个岁末,著名作家鲁敏携新作《梦境收割者》再度与读者见面了。从书名来看应该不是天马行空便是实验架空,但看过书中的十个故事才发现:原来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现实主义题材!日前她在先锋书店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书中的10个故事或是源自身边发生、或是来自新闻事件,抑或是自己的一个梦衍生出的思考,“或多或少都有真实原型的影子”。

流量、修隐、摄像头……

十个故事篇篇戳中我们与时代

“这本新书是我最近五六年写的,正好是我40岁以后的中短篇小说的一部合集。我自己选了十五六篇,出版社又删除一部分,反复斟酌,最后精挑细选成为这10篇我们都比较满意的故事,也是我的这个阶段的成果吧”,说到新作,鲁敏笑着说这十个故事既是自己40岁后“短时间的一些成果”,也是关照当代、与大家生活同步的一些现实思考。的确,《梦境收割者》的十则故事直面生活深处:监控镜头下的生活轨迹,游泳池边的非典型相亲,四十七楼上的一次喝酒,亦喜亦哀的避世灵修,朋友圈带货女孩的突然死亡……她体察隐秘于日常的潜流与欲求,以一贯的锐利冷静,从滚滚尘烟中寻找并辨认出“突如其来的自我”。

十个故事读来篇篇既亲切又冷冽,有些是来自众所周知的大众事件,有些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现象。比如第一篇《火烧云》写一男一女两人去抢一个荒山的寺庙,先是那个男的归隐了,最后来了一个女的,她说也要归隐,到底谁在归隐,谁是真的归隐,这个山头这座庙到底归谁,是两个人一起归隐还是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鲁敏关注到了这几年现代都市里渐渐流行起来的“修隐”,鲁敏表示自己也是发现突然身边很多人在谈修隐,“有的时候你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说你可以修隐了,还有的时候是因为巨大的失败之后,你想逃避想去修隐,我觉得修隐这件事情如果严肃地探讨本身就是个曲折的自我论证。其实对于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在山上留下来、能不能脱离凡尘,我对这个事情也蛮困惑的,所以我觉得《火烧云》也是对当下的思考”。

此外,她的十个故事中还写到了关于如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关于为了10万+流量大家都在付出什么、关于如今时髦的慈善拍卖会、关于5G时代的相亲……鲁敏坦言,这些故事多半取材自身边真实故事、典型新闻事件甚至还有一篇是源于几年前发生在南京的一起轰动案件,“比如我在北京的室友,她是从事非虚构类写作的,每天她看到自己文章的点击量有没有到10万的时候都是异常焦虑的,这些都会让我有所思考”。她提到其实《包法利夫人》《红与黑》等名著的取材也是从社会新闻事件而来,“这也是虚构写作的一个传统和路径之一”。

为何取名“梦境”?

用梦结构生活,致敬《失明症漫记》

《梦境收割者》,从这本书的书名来看应该不是天马行空便是实验架空,但看过书中的十个故事才发现:原来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现实主义题材!对于这种读者观感上的“反差”,鲁敏表示自己其实自己思考关于“梦境”这个有趣的问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比如我就经常梦到查百度地图找不到一个地方特别着急。梦往往跟你白天的生活现状有相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这本书为什么取名叫梦境?中国古人会讲人生就是大梦一场。我特别喜欢汤显祖,他有“临川四梦”,其中我最喜欢《南柯梦》,这个戏我看完以后呆住了:主人公到大槐树下面的蝼蚁国,自己变成一个驸马,里面各种各样的事,娶妻生子、纳妾……《邯郸记》也是如此,黄粱一梦就是来自这里。从生到死,繁华、失败、成功,到最后都是大梦一场,这是我对人生最真切的假设前提。有了这个前提之后,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更容易接受,更可以理解这种变故”。她谈到自己总觉得生活就是大梦套着小梦、清醒的白日梦套着迷糊的夜之梦,“它实际是对我们的暗示,假如用梦来理解生活的话,可能更有某种愉悦感和跳脱感,有点弹性,不要那么当真,我们可以特别认真地做事情,但心里面可以保持一种弹性”。

书中也有一篇《有梦乃肥》是以“梦”为故事核心的,故事中的主角突然发现自己有异禀,头天晚上做的梦第二天都能实现,都灵验了,于是她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锦鲤”……鲁敏解释在文学上有一种叫写有特异异禀之人的这么一个传统,“我们都知道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这部小说就写整个城市的人突然都瞎了,还包括你看像卡夫卡写《甲虫》,也是写这种所谓的特异人特异之事,这是文学的一个传统”。她坦言自己这篇《有梦乃肥》也是在致敬《失明症漫记》。

关于作家的读书与写作

《扬子晚报》×鲁敏

《扬子晚报》:你看畅销书吗?

鲁敏:看,比如最近项飚的《把自己作为方法》。但一般我会等等,先看看口碑,我们朋友圈子会有一个信任链,她推荐的书我一般都会看,我推荐的书别的朋友也会优先去读。因为现在书太多了,时间比较宝贵嘛。

《扬子晚报》:你还是以看实体书为主吗?

鲁敏:一般情况是,但如果外出我也会选择电子书。除了在火车上,好像在外面捧本书看会比较奇怪是不是……

《扬子晚报》:你的“坑品”如何,是属于有了灵感就写,写很多个开头一本本去填坑,还是一个故事开始就要写完?

鲁敏:我属于养肥题材型,有的题材想写了会养,但如果真正开始写的话我会顽强的把它写下去,我属于写一个故事会不停去改不停去改,但不会一次开很多个坑。

《扬子晚报》:你的改稿习惯一般是多少遍?

鲁敏:我是个改稿狂,就特别喜欢改稿子,有时候会改十几遍。我比较喜欢这个过程,我只要不给编辑定稿,就一直会改。这本《梦境收割者》之前有一稿下面落了十几个修改日期,后来我就跟编辑讲说把它删掉吧,因为看起来好像很苦行一样。

《扬子晚报》:改动最多是故事主线还是遣词用句?

鲁敏:我老觉得我用词有洁癖,比如你不要讲上段和下段了,就是同一页之间我都不允许有一个形容词是重复出现的。

《扬子晚报》:那你大概受不了网文……

鲁敏:这就是为什么我特别不爱看网文,他会说兴高采烈永远都是兴高采烈,你可以完全换一种方式。比如我此处用了忧伤,接下来我就不愿意再用忧伤这个词。也许读者根本看不出来,可我觉得对我来说意义很大,忧伤、伤感、沉痛、郁闷……每个词它差别可大了,怎么能随便用重复用呢? 我会有这种强迫症,因为我觉得提供细腻的感受和准确的表达是作者应该要做到的一个义务。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艳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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