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0岁生日前做完自己心心念念的书,真是太幸福了
11月15日上午10点15分,原本应该开始的“永远的绿山墙”系列新书首发式还没有一点动静。舞台区2空空荡荡的观众席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童书展开始前,上海浦东新区的确诊病例已经几乎击碎了我们对书展活动效果的期待。那时,我只是祈祷活动能够顺利完成。
出乎意料的是,书展前两天的人流情况要比想象得好很多,根据以往的经验,很多读者又会选择在最后一天来扫货,所以大家都说不用担心活动时没有观众。但是惨淡的现场却结结实实地打了我们的脸。
为了吸引人流,我拿着明信片和地图册往来于几个人口密集的路口,向带孩子来逛展的家长们反复说着:“打扰一下,我们正在舞台区2办活动,‘哈利·波特’译者马爱农老师正在分享故事,有兴趣的话,欢迎来看看”。不过,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去了舞台区2,因为各种童书打折的广播声实在太响,离得近了我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最后,我把剩下的两张明信片塞给了一个小姑娘,就闷头往回走。这时,首发式早已开始,老师们对谈的声音传来,做书时的种种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两年来,我就像刚刚那样,不停地向人解释为什么要做这套书,不停地向人安利这套书究竟有什么好。
01
最早感受到别人对《绿山墙的安妮》的爱并不是在做这套书的时候,而是在红楼。同届的张笑笑提过,她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绿山墙的安妮》。后来我在Goodreads上发现House of Dreams: The Life of L.M.Montgomery,第一个问的也是她。
“蒙哥马利的传记值不值得做啊?”
“当然值得做啊!”
作为资深书迷,她把《绿山墙的安妮》广泛的读者基础以及引进作者传记的重要性跟我说了一通,并表达了对我能签到这本书的美好祝愿。2018年7月6日(为了写编辑手记,我把邮件全部翻了出来,才发现原来第一封邮件竟然是在我妈生日发出去的),我给Candlewick Press的版权部写了一封邮件,查询House of Dreams的版权信息。枯等了一周,外方没有答复我。
于是,我开始联系版代询问他们是否代理这本书。博达是最先回复的,虽然他们不代理,但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在意。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陆续收到了版代的回复。竟然没有一家代理!正当我想重新联系外方的时候,光磊在7月24日回复了邮件。
心心念念盼来的第一封邮件
尽管收到样张时快要下班了,但我还是决定留在出版社把书看完。一方面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拿到样张的兴奋劲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第一次接触这样为青少年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家传记,想一睹为快。
作为创作出《绿山墙的安妮》这样经典作品的儿童文学作家,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的伟大毋庸置疑,但Liz Rosenberg的House of Dreams更多的是讲述她如何在成长为一位妻子、一位母亲的同时始终不放弃自己作为女性的独立身份,也没有因为外界的非议和阻挠,放弃写作的理想。
作为一本主要读者是青少年的传记,House of Dreams没有对蒙哥马利的成长进行简单化处理,忽略其中的复杂与暧昧。同为女性,Liz Rosenberg细腻地展示了蒙哥马利在面对诱惑时的动摇,面对抉择时的痛苦,发现自己选错之后的懊恼。她的成长,尤其是在情感方面真的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同时,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蒙哥马利都在与抑郁症和躁郁症进行抗争。在那个精神疾病还没有被严肃对待的时代,她不得不在扮演社会角色,满足人们对于她的期待时承受着隐秘的痛苦。后来,我在一篇访问中看到Liz Rosenberg创作的初衷之一:
作为一个小读者,我自己从七岁起就与周期性的抑郁症作斗争。在我读过的童书中,从来没有人写过这方面的内容。但我知道应该有这样的故事。所以我希望这本传记能对青少年说,如果你也在遭受同样的折磨,你并不孤单。
幸运的是,蒙哥马利拥有幻想与写作的能力。她将遭受遗弃的经历变成一个个关于爱与拯救的明亮故事,把自己的欢笑与梦想写进书里,为他人提供了力量和希望。然而,随着创作能力的消失,年迈的她再也无法抵抗病症的折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各种原因,人们对蒙哥马利的死因一直语焉不详。直到《绿山墙的安妮》出版百年时,蒙哥马利的孙女凯特·麦克唐纳·巴特勒女士才公开承认祖母是自杀而死的。她也希望这个声明能帮助患有精神病的人摆脱羞耻感。
蒙哥马利出生的房子和她的墓地
House of Dreams应该是我审读最快的一本书了。第二天,为了让审读报告顺利通过,我查找了许多关于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的资料,发现她曾经应杂志的邀请,以连载的形式写过一些回忆性文字,后来出版为一本薄薄的自传The Alpine Path:The Story of My Career。我从Project Gutenberg里下载了电子版,快速地翻了一遍,内容基本都是与她的童年与创作有关,还收录了一些日记和信件。
于是,我在审读报告中第一次提出将The Alpine Path和《绿山墙的安妮》合为一本书,与House of Dreams组成一套的想法。(虽然最后也是这么出版的,但是两本书却变成了三本。)分管领导很快就同意了,这大概是我做这套书的过程中最顺利的一次通过。于是,我兴冲冲地拿着报告和拟报价条件去找社长。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了好几个问题。
“《绿山墙的安妮》是经典,但是有多少孩子现在有时间去读呢?”
“读了《安妮》的孩子会不会想去读作者传记呢?”
“书名中有‘……的一生’对孩子来说是不是太严肃了?”
事实上,在之后的两年里,每每谈起这套书,我总要回答这些质疑,当然还有新的。当时,我的思考其实也没有那么充分,只能反复和他解释自己对做这本书的构想,包括想《绿山墙的安妮》组成一套等。最后社长勉强说如果只需要很少的预付,就同意这个报价。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就向光磊要了报价单,在回复中,对方提到了插画和封面需要另外清权。(博达在回复的时候就提到了,但我也是在这次翻邮件的时候才注意到。)
很高兴你们有兴趣,报价单请见附档,插图是要跟另外的经纪人联系,自行清权喔!
我非常喜欢House of Dreams的封面和内文插画(插画家Juile Morstad是绘本《天鹅》的画家),最开始在Goodreads上注意到这本书也是被它的封面所吸引。在我看来,那个身着白裙,抱着膝盖,坐在野草丛生的山坡上写作的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甚至是所有女性写作者的象征:骄傲、平静、充满力量。
我是一定要使用原版插画和封面的,但这意味着必须要预付更多才能拿到这本书的完整版权。没办法,我只好以插画还需要另外清权为由,给外方报了一个较低的预付。7月26日正式报价到8月8日收到版代的回复,我每天几乎度日如年。然而,最终的消息又让我揪心。
抱歉久等了!因为这本书出版后国外销量不错,外方可能还是有一定期待,不知道是否能调整到3000美金,其他条件不变,比较能说服外方,感谢。
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社长绝对不会同意这个价格。但我也不愿就此放弃,很快又回了封简短的说明,希望他们能和外方争取一下。版代的回复也让我重燃了希望。
好的我理解了,我会尽量帮你们向外方争取,也想请问一下你们之前有出过《绿山墙的安妮》吗?是否可以稍微简单说明一下购买此书版权的一些想法,我也会和外方传达你们的热忱。
于是,我写了一封长邮件。这也是我第一次清楚地向别人讲述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本书,以及如何去做,包括邀请马爱农老师来翻译、做活动等。其实,我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联系过马爱农老师,也压根不知道她会不会接这本书的翻译。但当时我只想说服外方,拿下版权,其他的事情想也没想。
现在看起来,当时的设想都实现了,只不过两本书变成了三本书。
8月17日,盼望已久的好消息终于来了。也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也许是被我画的饼吸引,总之,外方接受了报价,把House of Dreams的版权给了我们。
抱歉久等了!很高兴通知你们,外方同意你们的报价啦!非常高兴能合作这本书,我自己也是《绿山墙的安妮》的粉丝,很期待本书的出版。
House of Dreams在Goodreads2018年年度传记评选中名列第四
02
文字版权拿到之后,我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接下来就是两个十分急迫的任务:第一,根据版代提供的插画版权信息,去找外方清权。第二,邀请马爱农老师来翻译这本书。
我是先给外方发的邮件,但是是马老师先回复了我。在我毕业前,马老师曾经来红楼作客,分享过她的翻译故事。我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绿山墙的安妮》的首个简体中文版就是她翻译的,而这本书也是她翻译的第一本书。也许,作为《绿山墙的安妮》书迷,张笑笑同学会有马老师的联系方式。果然,我从她那里要来了马老师的邮箱。8月28日,我给马老师发了一封约稿的邮件。
第二天,我没有收到马老师的回信。但是下班后,我的QQ突然闪着好友申请添加的提示。马老师加我啦!!!她说自己看了简介,挺感兴趣的,让我把PDF样张发给她。又等了几天,她告诉我自己愿意翻译,只是时间不能太着急。
我记得自己当时提了两回截止时间,她一次是说太紧张,一次是没有回。我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最后,我给了马老师一个宽松的时间区间并告诉她我愿意等。约定了交稿时间,接下来就是翻译稿酬的问题了。但在这点上,我其实是羞于启齿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能说马爱农老师以这样的稿酬来翻译两部传记对我来说是奢侈的。9月11日,我收到了马老师寄回的签名合同。
作为童书爱好者,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得到的马老师的签名是在工作合同上。
和马老师敲定了所有合同细节,我又想起插画清权的事情。外方久久没有回信让我不禁担心起来。于是,我在给版代提供的邮箱又发了一封问询邮件,仍然没有回信,又发了一封……终于,11月9日,Juile Morstad的代理人给我回了邮件,只不过他提出的清权价格又一次让我头大——都快赶上文字版权的预付了。
Sorry for the long delay in getting back to you about this. We'd love to come to an agreement with regard to your publishing HOUSE OF DREAMS with the original cover and interior artwork. Since this includes a full color cover and 22 full-page black and white interior illustration,can you agree to a $1500 fee?
我只好和他商量能不能减少一点费用,他让我提一个预算。然后又是无尽的等待。直到2019年1月12日,我才等来了他的下一封邮件——我的头更大了。
My apologies but this just got more complicated. The author has informed us that she does not have the final files for the cover or the interior illustrations. So you will have to arrange with the US publisher, Candlewick, for those files. If you can find out what they will charge you for the files, then we can discuss a reduced fee for the licensing of rights from the author. Sorry for this added wrinkle.
我之前从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为啥插画师手里竟然没有最终的文件,唯一知道的是又要付更多的钱了。(后来,我又在其他书的清权中遇到了此类情况,才知道原来是很普遍的。)转了一圈,回到了原点,我只能给最开始那个询问版权信息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请求插画文件的传递。
这次Candlewick Press的版权部回信还挺快。但是他们坚持要求600美金的文件费,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不肯让步。几乎绝望的我给Juile Morstad的代理人写了一封长邮件,解释自己做这本书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要使用原版插画,还赞美了一下Juile Morstad的绘本。2月16日,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点开了代理人的邮件。
Since we originally agreed on a fee of $1,000 and now the files will cost you $600 – we can agree to a $400 licensing fee. OK?
授权费比文件费还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今天我都非常感谢Juile Morstad和她的代理人。因为他们的让步,才让这本书得以按照它原有的样子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