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工具关乎天人之争，成为了检验人为论或自然论的试金石

在人的生活世界中，大道一方面和欲望建立关联，另一方面和工具建立关联。大道指明，哪些工具是可以使用的，哪些工具是不可以使用的。

在中国历史上，大道和工具的关系，或者大道和技术、技艺的关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并成为了天人之争的一个具体化的题目。一般而论，凡是肯定工具在人的生活世界中意义的，就成为了人为论；凡是否定它的，就成为了自然论。

大体而言，儒家思想主张人为，支持工具的合理使用。他们认为工具不仅能满足人的欲望，而且能推动大道的实行。与此不同，道家思想主张自然，反对工具的过度运用。他们认为工具助长了人的欲望，并且伤害了的大道的生长。于是，儒家和道家的矛盾变成了所谓人为论与自然论的矛盾。

儒家有为。他们认为，人虽然要尊重自然，但也要积极作为。只有当建立一个与自然不同的人为世界，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孔子非常注重与自然不同的礼乐文化与仁义道德的世界的建立，同时也强调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对于人的人性的陶冶和塑造的重要性。孟子也肯定了事天的活动。所谓事天不仅是尽心知性，而且也是种植和养殖。事天是人合于天道的活动，其中，就包括了人使用工具与天地打交道。

在儒家思想中，荀子最突显了人为的意义。他反对听命自然，而要求以人治天。荀子的理想是人定胜天，官天地而役万物。正是在对于万物的使用过程中，物才能尽其美，致其用。而这种对于物的使用无非也是人借助于工具作用于天地万物的过程。

但道家无为。他们主张顺任自然，反对人为。人为只是对于自然的破坏，也是对于人的本性的伤害。因此，正确的道路是放弃人为，返朴归真。

老子明确强调人要遵循自然，师法天地，也就是顺其本性而行。他反对技术。认为各种器具的使用伤害了人的身心。这在于，器具制造了许多可欲望之物，而他们正好刺激了人的欲望，使人的身体和心灵不得安宁。同时，器具的使用也导致奇物的兴起，并引发人们的纷争，从而使天下不再太平。

因此，人们应该绝巧弃利，见素抱朴。唯有如此，人们才能少私寡欲，与道合一。当然，老子也强调以道引技。他认为善言善行是一种不借助于任何工具的技艺活动。于是，技艺的活动成为了大道的活动。技道合一表现为：为无为，事无事。圣人就是以道引技的实践者，他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与老子一样，庄子区分了天道和人道。所谓天道就是无为而尊者，所谓人道就是有为而累者。他要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他还警告，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否则，任何违反自然的事情不仅伤害自然，而且也伤害人类。

庄子认为工具危害大道。因此，他反对工具的运用。机械导致机事，又必导致机心。如果人怀有机心的话，那么他就失去了一颗纯粹的心灵，而没有安定的精神。这样，他不可能接受和承载道的来临。既然工具或者技术会危害大道，那么就不是技术规定大道，而是大道规定技术。

庄子认为道是本，技是末。一方面，道高于技，道进乎技；另一方面，技达到道，技进乎道。于是，一种最高的技艺也可以成为道的一种表现形态。庄子曾赞美了许多匠人的鬼斧神工的活动，他们的技艺完全是通达大道的。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图片来源网络，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