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枕听潮音:“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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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古城是潮州历史文化的核心区域,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潮汕文化博大精深,典籍文献汗牛充栋。为绵延千年的潮汕文化编一本钩玄提要、老少咸宜的读物,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情,也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三联书店曾出版介绍潮州历史名篇和地方文化的潮州读本《欹枕听潮音》,今天的微信为读者摘选此书的《编后记》。
*文章节选自《欹枕听潮音》(张培忠 编 三联书店2019-3)“论潮人”一文,作者郭启宏。文章版权所有,转载请在文末留言
潮汕功夫茶 来源:广东省博物馆
《欹枕听潮音》编后记
为绵延千余年的潮汕文化编一部老少咸宜的读本,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也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情。唯其如此,它对选编者的眼界、胸襟、学养有着十分苛刻的要求。按理说,我是不够格来编这样的选本的。
但阴差阳错,这几年我居然零敲碎打持续不断地在做着这件事,起因是三年前某组织的谋划和推动,个中因缘,不一细表。但这确乎是一项浩繁的工程。潮汕文化博大精深,典籍文献汗牛充栋,从何入手,确实难乎其难。首先,难在材料的收集。必须尽可能多地占有资料,我的办法是三管齐下。一是纵向博览。从历朝《潮州府志》及潮邑各县志到《潮州耆旧集》《井丹诗文集》《潮中杂记》等典籍中探寻潮汕文化的渊源,从丘逢甲、温廷敬、钟敬文到张竞生、秦牧、饶宗颐等近现代学人作家中触摸潮汕文化的脉络,甚至为了一篇文章,专门从上海古籍出版社邮购两巨册的《丁日昌集》。二是横向参阅。搜罗同类选本,如《昭明文选》《群书治要》《古文观止》《文献征存录》《甬上耆旧集》《古文辞类纂》《文章选读》等,以启发思路,作选本参照。三是邀约创作。现成没有的选文,但又是选本所必需,则邀请当代潮籍学人作家撰写,这类文章严格控制数量。如此日夜兼程地忙活了半年时间,搜集和购置了满满当当整整一书架的文献和书籍。其次,难在文章的取舍。选本篇幅有限,哪些宜取,哪些当舍,的确很费思量。
饶宗颐手书碑刻
潮州市饶宗颐学术馆
鲁迅先生曾经深刻地指出:“选本所显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选者的眼光。”面对满柜资料,一时有些踌躇,原来选本的广搜博采与选文的精挑细择,也是颇费心力的。在大量阅读、充分比较和深入思考的基础上,形成了选本的基本框架,共分八辑,即地缘、历史、政经、文化、民俗、人物、风物、情怀等,初选出一百多篇文章,反复斟酌后,确定了七十二篇文章。我以为可以大功告成了,却没想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障碍在于编选理念的不同,我们各是其是,又沟通不够,遂致有头无尾,不了了之。
潮汕特色建筑装饰“嵌瓷” 来源:广东省博物馆
一堆书稿,积尘数年。孰是孰非,无须评说;劳而无功,却有不甘。于是在电话里多次劝说徐国强先生,不出大本,可出小本,为潮汕文化留一脉贯穿千年的书香是值得的、必要的。韩愈的《祭鳄鱼文》中“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多么充满想象力和震慑力的美妙句子。苏轼的《潮州韩文公庙碑》中“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等句,这些光芒万丈的道德文章和极其美好的人情物理,是与潮州联系在一起的,并且都选在塑造国人文化性格影响至深且巨的《古文观止》上,出自有“韩潮苏海”之美誉的唐宋八大家之手。某种程度上说,是韩愈和苏轼的文章造就了潮州在文化中国的“江湖”名声。千年以降,这样的文章绝无仅有。此外,乡贤硕彦,也有文章特出者,如林大春的《请严禁贪酷疏》、林大钦的《廷试策》、丁日昌的《上李宫保论潮州洋务情形书》、丘逢甲的《创设岒东同文学堂序》等,都是影响当时朝政或转移一时风气的精彩篇章;特别是现当代,国学大师饶宗颐、著名作家秦牧、历史学者陈春声、文化学者陈平原等,都对潮汕文化有深入的研究和精辟的论述;而原广东省委书记林若先生深情回忆其母亲的文章,及其哲嗣中山大学教授林岗先生追溯父亲足迹的长文,则相映成趣,各擅胜场。将这些文章集为一册,成为潮汕文化一本钩玄提要的读本,在潮汕历史上,似乎还不多见。
韩文公祠
有价值,无先例,还能“变废为宝”,这样的事情确实应该做,徐先生对潮汕文化情有独钟,对于我的提议深表“理解之同情”。于是,我从那堆书稿中精选了三十多篇文章,不再分辑,化繁为简,辅以按语、注释和作者简介,也不妄称读本,只期望借此使读者诸君对潮汕文化有个初步印象,甚或引起对潮汕文化的些许兴趣,如此而已;倘能因此而生发出登堂入室、一探究竟的雅致,则善莫大焉。编定之后,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书名,徐先生以“欹枕听潮音”相若,顿感贴切传神,耳目一新。原来,此句语出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范成大《宿长芦寺方丈》,全诗如下:
塔庙新浮水,汀州旧布金。
聊恁一苇力,与障万波侵。
帆影窥门近,钟声出院深。
夜阑雷破梦,欹枕听潮音。
范成大诗风平易浅显、清新妩媚,与杨万里、陆游、尤袤合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这首诗所写的长芦寺,地处南京六合区长芦镇,是南朝梁武帝萧衍因女儿大病初愈,为报答佛祖显灵所建。公元527年,梁武帝萧衍将远渡重洋到广州传法的禅宗始祖达摩祖师迎到首都建康(今南京),一起切磋佛法,但达摩与萧衍“语多不契”,遂“一苇渡江”,来到江北长芦寺,讲经授法,使该寺盛极一时,成为禅宗的名刹和祖庭。范成大此诗叙述的就是这个著名的历史典故,并寄托了诗人的思索与情怀,其中“欹枕听潮音”一句,“潮音”原指潮水的声音,诗中兼指长芦寺僧众诵经的声音,应是这首诗所着力表现的所指与能指。
潮州红头船雕塑。“红头船”是潮汕地区华侨华人远渡重洋拓殖海外的远洋商船,因船头油刷朱红色而得名。
以“欹枕听潮音”作为书名,可谓妙手天成。潮汕民谚云:“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期待这本小书所呈现的声音,既是潮水的声音、众生的声音,也是潮人的声音、时代的声音,在历时与共时所交汇的此时,直诣人心,潮音澎湃,经久不息……
张培忠
2018年10月24日午夜
写于广东省之古高凉郡旅次
欹枕听潮音
张培忠 编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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