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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缕黄金,探索千年前波斯金线的秘密

Image 2021-01-05

孟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发表短篇小说,伴随世纪末《万象》杂志的创刊和为它撰稿,渐以随笔写作获得名声。关于古代小说诗词中女性服饰及古人生活器物的系列名物考证文章,显示了她对中国古代物质生活的细密兴趣和探究功力。(周毅 语)

《潘金莲的发型》是孟晖的第一本随笔集,再版后一拆为三,名为《潘金莲的发型》、《花露天香》和《想念梦幻的桂旗》,分别涉及服饰的部分、饮食与起居的部分和文学作品欣赏的部分。

最初读到孟晖老师的文章是看了她的那本《潘金莲的发型》,里面对物事考证有趣有料,格外引人入胜。印象最深的是,她写黄金、翠羽的服饰考。不仅将中国古代中原地区纺织金锦的艺术娓娓道来,而且对这种古老的使织物呈现黄金光泽的技术的多道工序做了一次系统的还原。

关于织金技术的描写,孟晖在小说《盂兰变》中也有专门的文字呈现,她用虚构与非虚构两种文体结合的方式,将曾经存在、却已渐渐指征不明的工序配合着书中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展现一个新的世界,还原出古时名物们真实可感的本来面目。有读者曾感叹“对古代贵族生活的想象仿佛落到了‘实处’”,让人大开眼界。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盂兰变》中的选段。关于古代的巧匠怎么以黄金制成片金线、捻金线,用什么工序,花多大功夫,都写到了。

选自《盂兰变:彩插珍藏版》,2018年8月

孟晖,女,达斡尔族,上世纪60年代生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本科肄业,并在90年代初至法国留学。归国后先后在北京艺术博物馆、三联书店、《读书》杂志工作,现为自由撰稿人。著有《中原女子服饰史稿》《盂兰变》《潘金莲的发型》《画堂香事》《花间十六声》《贵妃的红汗》《唇间的美色》《金色的皮肤》等,并曾译《西洋古董鉴赏》(合译)、《我不是杀人犯》、《战争与电影》。

宜王慌慌张张地一路绕湖而行,到达工坊时,天色已经大亮。金工们上工了,张成哼着歌在清理工案,不时跺跺脚,呵一呵冰冻的双手,不意宜王冲入来,当胸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当初,你给了我一团金线,你还记得吗?”宜王窃语,还不安地环顾一下左右。“那金线可还合大王的意?”张成无奈地回问。少年主君每每言行痴癫,他已见惯不怪。

“那金线,可……有甚不一般处吗?”“大王,那金线,可是大大地不一般哩。说一句渎冒的话,就是尚方所出的内作金线,也不及它。这是施利用他们波斯国制金线的法子做得的,咱们中土原不曾有。

关于中原地区纺织金锦的明确记载,最早见于隋唐史。据《隋书》记载,隋初波斯国曾献金线锦袍,而巧匠何稠仿织了一件,其华丽更过于波斯所献原物。(孟晖:《潘金莲的发型》,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 )

“噢?是这样?”宜王把张成揪得更紧了,“他做了多少这等金线?都给我拿来!”

“禀大王:他就做了那一小团线,以后再没做过。是娘子不许做的。”张成灵巧地想法挣脱开,“这些波斯胡刚入府时,曾经每人做了一样金器,算是展示手艺。施利就做了那一团金线。娘子看过那金线以后,当即发话,不允施利擅自制作,传令王府中只能还用御赐的内作金线。”

“为甚?”

“娘子谕教:这波斯金工所制金线,看去竟比尚方内作金线还要精美。若是王府改用他制的金线,岂不竟是要使用至尊都不曾使用的珍物?这岂不是僭越礼制?谁敢犯这一等大罪?因此,娘子传命,不许波斯金工擅制金线。”

在唐代,织金技术得以进一步发展,唐玄宗曾得臣下所献两件金鸟锦袍,他与杨贵妃在华清池温泉浴罢,则各着其一。至唐文宗时,民间一般富人也往往穿用这种金鸟锦袍,可见织金技术在唐代的发达。(孟晖:《潘金莲的发型》)

宜王怔了一刹,继而用力一拍工案,喜笑颜开地说:“这太妙了!太妙了!来鹘!叫来鹘!”他大叫着,拽着张成直冲到施利做工所在的那一间工室。

才挨近那老胡,他即受到蛰刺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他身上为何总有异味?”宜王一声厉问,令匆匆赶来侍候的阿六、捧剑等皆是一惊。皱眉想了一想,宜王传命:“搬几个薰炉来,再将我行香用的那一柄鹊尾香炉拿来!这一室里,除施利做工的动用什具,别物都清出去!”说着,将摆放着工匠们的饮水罂和杂用什具的一张小案一靴踹翻,陶罂、陶碗之属哗啦啦滚落地上,砸得粉碎。

室内的工匠们都惊疑地拿眼瞅着阿六和捧剑,他二人彼此照个面,向持戟摆了一下手,持戟便即匆匆去了。这里,阿六和张成只得指挥众人清理室中的杂物,不一时,持戟等搬来了两座涂金大银薰炉与一个炭火盆,婢子们也随着一起赶到,众人七手八脚,将薰炉与火盆布设在室中。新荷亲自点燃鹊尾香炉,奉与宜王。宜王看了一看惴惴立在室中侍候的众人,又是一阵难抑的躁怒。

“出去!都出去!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人气沆瀣的,怎么受得了!”他吼道,“开窗,透气!”

众人一听,连忙将向阳的窗子打开几扇,争相退出室去。施利一脸听不懂的茫然,见众人退出,不知该当如何,犹犹豫豫地也随着向外走。

“嘿,你站住!”宜王忙发一声喝。

这时,来鹘不招自来,兀地现身在窗上,用胡语叫住施利,随即驻足不去,一脸暗嘲地观量着宜王的行止。

宜王手持香炉,如在佛寺中行香礼佛一般,手持燃香的长柄鹊尾金香炉,在室中缓行一周,向室中各处散香一回。然后,他归座,令施利立在他面前,由他亲自持香炉在施利身前上上下下薰染一遍。薰毕,宜王一把紧攥住施利的手臂,转向立在窗外的来鹘,好似满怀仇恨一般,用一种诡秘的语调,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告诉他,从今天起,我要向他学制金缕线。”他浑身上下不能自禁地一阵阵寒栗不止,双颊却如醉酒一般烧得彤红。

所谓织金技术,是指以金线作纬丝织花,使织物呈献黄金光泽的技术。作织金织物的第一步,首先要制作匀细的金线,这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艺。(孟晖:《潘金莲的发型》 )

来鹘不解地皱起眉头。

施利听了来鹘的传译,也露出意外和困惑的惊色。他低首看向自己的手臂。宜王使蛮力揪住施利臂腕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打抖,几乎带动施利的手臂也颤动起来。

施利轻轻地,但是决断地从宜王的把握中抽出手臂,慢吞吞转身去取来几片金箔。

“制金箔的法子,是将这金箔切割成细缕,再……”来鹘冷冷译道。

“等一等,等一等,”宜王截断道,“金缕线是由金箔制成的?”他目光闪烁了一会,“那么,我就从制金箔开始学起。”

捻制金线,首先需将金子捶打成金箔。明宋应星《天工开物》、清迮朗《绘事琐言》等文献中,都对古代打制金箔技术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而在《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中,则介绍了南京、苏州等地民间艺人制作金线的传统方法,仅捶制金箔一项,即需经过多道工序。(孟晖:《潘金莲的发型》 )

施利将一块纯金胯具放至炉火中烧得将熔未熔,从被烧软的金块上切割下莲子大小的一颗金豆。

从窗外,传来张成的低语:“一早就醉成这样!”

“我一再说,不要闹新花样,你们偏偏不听!如今引出这等麻烦,今后可是别指望安生了!”阿六低声抱怨,显然以为不会被屋中人听到。施利将金豆粒放在砧石上,用刀子将这金豆逐一切割成几十颗米粒大小的金粒。然后,他将金粒尽数收入一只小漆盒里,只余一粒在砧石上,递给宜王一柄小锤,示意他将金粒锤打成薄片。“你也敢将我当作麻烦,想尽快发遣了我?”宜王看一看金粒,怒道。

来鹘笑着传译过去。不料,施利严肃地看着宜王说了几句话。“他说,大王且先捶打,结果如何,日后自知。”

宜王听了,只得依言准备开工。这时,他心内蓦地涌起一阵莫名的慌惧,一时喉咙中阵阵发紧,心上跳得异常剧烈,浑身俱是汗意,却又隐隐泛冷。将两手在双腿外侧搓了一搓,却察觉周围竟一片鸦雀无声,他受惊地抬头环视一下,只见跪在对面的施利,立在窗外的来鹘、阿六、新荷等人一皆面露愕色地不错睛注视着他。宜王立即低下头,伸手拿起长锤,向金米上打了一下,似是意欲在众人面前掩饰他的隐秘。

“太轻。”施利立即发话道。宜王加力打了一下。

“太重。”施利又说。通过来鹘,他告诉宜王,在将金粒锤打成扁片时,用力不可太轻,亦不可太重,否则,金粒会延展不匀。宜王听了,只得加意留心,竭力做到每一锤不轻不重,不疾不徐。不料,他每下一锤,施利不是嫌轻,就是恨重,令宜王渐觉恼火。他咬紧嘴唇,全神贯注在手中锤上,用心揣摩下锤时施力的分量,一时,倒将心中的惶惑忘去了大半。

打一会,金粒便逐渐冷硬,施利教他将金粒送入火中烧软,然后,继续慢慢捶打。金粒渐被锤成扁片,宜王也逐步掌握了下锤时应有的劲力。这时,施利不再絮絮教导不停,他手持一柄小锤,默守在一旁,不时止住宜王,由他来东捶西敲,加以补救。

制金箔。首先要将金块熔化,凝成片形。然后将片形金锭切成一至二两重的金块,算作一“作”;用锤砧打成金叶,锤打后金子变硬,退火再打,最后打至0.1毫米厚,分割为一百二十八片;(《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

“大王可还要我讲谈西域见闻?”来鹘在窗上开口道。宜王倒像挨雷击似的,锤子一滑。

“你!”他向来鹘粗鲁地吆喝,“你去,去传乐工们到工坊院中练乐,依旧由你为他们传译,我在这里也能顺耳听到。”

“可是,这院中工匠们做工的一片噪声,如何练乐?”来鹘一扬眉问。“哦,阿六,让他们停工。”“大王!匠人们手上都有活计,只怕停工不得。”阿六一副苦脸。“真笨!你不会带他们移至别院去干活?”宜王道。

阿六听了,无可奈何。不久,工坊院中平日常闻的各种噪声一一停了下来。又过一会,院中廊下响起了乐工们齐奏《突厥盐》的乐声。这一日里余下的时光便在锤声与乐声中过去。待至黄昏,在施利相助下,共有十余颗金粒被宜王锤打成如纸笺厚薄的金片。

晚膳后,宜王用香汤洗去一天做工所流的汗水。然后,他令婢侍长久为他揉按肩、背、腰、右臂,尽管如此,翌日一起床,仍觉得肩臂颇为酸痛。

依宜王的吩咐,新荷率几个婢子连夜为他赶制了一套金工所穿的粗麻衣裤。宜王起身以后,便即将这一身青麻布袄裤穿上,又穿了一双庶人的编麻履子,然后赶到工坊。只见施利已经洗浴过,换了一身洁净衫裤,身上香气喷人。心中存疑,宜王认真向施利身周围嗅了一嗅,没有嗅到明显怪味,他才稍觉放心,还是如昨日一般,在工室中持炉行香一遍。待他归座,施利又拿出米大的金粒让他一一捶打。

如此持续三日,宜王将施利由一颗金豆上割下的几十粒金米悉数打成指甲大小的金片。到得第四日开工,施利将这数十片金片取出,一一地各夹入两片羊皮中,还在羊皮间洒上经细筛的炉灰。这些羊皮两面上皆有乌亮、滑腻的一层黑膜,宜王看了,登时心中狐疑:“这是什么?”

施利听问,想了一想,转身去找来了张成。张成解说道,凡是用来夹放待打制的金叶的羊皮,都要经过这般处置——先刷涂上一层鱼胶,再放至油烟上熏染,然后,再涂鱼胶,再熏油烟,如此反复多次,令羊皮上形成厚厚一层鱼胶与油烟的黑膜。经过这般处理的羊皮,因为乌黑发亮,被呼作乌金皮。这乌金皮平展无皱,表面异常光滑,毫不滞涩,金箔夹在其中,受锤击时,不会受阻滞,便能够均匀延展。离了乌金皮,断然无法打制薄金箔。宜王听说如此,又拿过乌金皮放在鼻下细嗅一回,没有嗅到难闻的怪味,才作罢了。

于是,施利将所有内夹金叶的乌金皮垫整齐叠放作一摞,用绳系牢,再令宜王用长柄木锤向羊皮叠上匀力捶打,用力不要太重,亦不可太轻。施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羊皮,看到一层层乌金皮垫内金箔伸展的情形。他一味盯视着宜王捶起捶落,时时出言指点宜王捶打金箔的种种要领。

然后,将前述分割后的金片每片再分成十六片,分层夹入乌金纸中,再放在平砧上锤打四至四个半小时;(《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

金叶夹在羊皮中,无法见到它在捶击下渐渐延展,这一日的劳作顿时显得愈加枯燥。宜王仍是如几日以来一般,一阵阵地颤栗,常常因了一点的响动而受惊,动辄燥怒异常。

翌日,缚在一起的乌金皮被施利一一揭开。只见原本只有拇指指甲大小的金片已经扩展出数倍之多,延成长宽各寸余的薄金叶,宜王不禁心中一阵欣奋。施利拿出另一些乌金皮,将这些薄金叶一一重新夹入乌金皮中缚定,令宜王继续捶打。宜王遵教,又捶打了整整两日。

然后,将打过的金箔用竹挑棒逐张移入大乌金纸中,将大乌金纸和金箔用双层牛皮纸裹妥粘牢,放在石礅角上由二人捶打;(《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

带着几日以来始终不去的如醉如痴的恍惚神色,宜王随施利走入了揭箔室。波斯老人通过来鹘,令随侍宜王的奴婢一齐退出。据他说,众人的呼息、举动会带起微风,将薄金箔吹散。

“都出去,都出去。”宜王听了,立即挥手斥退众人。“我留下来,为大王传译。”来鹘说着,立在室中不去。

待众人退出,施利立即紧掩门扉,让宜王向室中一张台案旁的坐床上坐下。小室窒闷异常,室内三人很快便是遍体热汗。只见在这间工室的当地生着一盆炭火,室门的门框钉贴有一圈毡条,门扉一旦掩合,便不留一丝缝隙。窗扇上厚糊窗纸,窗扉间也钉了毡条,因此,室内无丝缕微风流动,昏暗中,全凭设在室中一枝枝高灯檠上的烛火照明。

依墙立有一排排木架,施利从木架上取下一叠羊皮垫,解开捆绑的细绳,兜起最上面的两张羊皮垫,放在炭火旁的台案上,然后,从腰带上解下手巾,围捂在口鼻前。宜王一见,便也解了吊在蹀躞带下的绢帕,捂住口鼻,来鹘亦即默然照作。施利小心揭开在上的一层羊皮,露出夹在两张羊皮之间的一层薄薄的金箔。原本只有方寸大小的金叶,此时,竟然延展成长宽各四寸有余的金箔,宜王不由看呆了,双颊上顿时腾地烧热,一时,直是难以相信,这样薄如肌肤的金箔,竟是由米粒大的一颗金粒捶打而成。

一张案面绷有薄猫皮的案子架设在炭火上方。施利用两柄羽毛刀将金箔托起,小心翼翼移向猫皮案。金箔轻托在羽毛刀上,薄于毫末,在凝滞的空中颤颤巍巍,似乎随时会借助一丝风息化去,归入无垠的太虚。将金箔移定在猫皮板上以后,施利开始用竹刀将金箔匀割作方寸大小的小片。然后,他拿过放在案角的一叠薄皮膜。宜王定睛细察,只见这些薄膜是用羊内脏的皮膜刮制而成,薄得几近透明,一片片四四方方,长宽方寸有余,表面十分光平。施利用一根竹挑棒沾些口中唾液,将金箔粘托住,轻轻移至一张薄膜上,用另一片皮膜覆盖起来。

最后,将打好的金箔置于绷紧的猫皮板上,用竹刀切割成规定尺寸。在操作时不能呼吸过重,因为这时的金箔极易被喘气吹飞。以上工艺完成之后,就是用羽毛刀将金箔移入竹纸内成包。(《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

“将近一年前,我曾经在洛水边饮酒赏春,隔着柳影,遥遥望见远处一座高阁上,一位贵人临风远眺。我总是忍不住地在想,那一位贵人如今哪里去了?”来鹘忽然自语似的说。

停了好一会,宜王才艰难地一点点把目光移向来鹘,空茫地停在他面上。他这等睁眼做梦的光景,令来鹘终于不自在起来,恼怒地轻咳两下,向施利说了些胡语。施利听了,便即起身至木架前,整理架上的物什。

“殿下放心,我只是对老胡说,主父要问我西域有何房中御女妙术,在众人面前害羞,不敢问,此时乘机问我一问。我还对他说,汉家儿皆是这般造作,说话做事都是遮遮掩掩。”来鹘冷笑一声,“受制于人,不好受罢?”

宜王伸手拿起施利丢在猫皮案上的竹挑棒。“告诉施利,我要做这个。”

这让来鹘起了怒火。他一把揪住宜王的衣领,凑至他面前,低声道:“唐家旧臣已经与我家可汗暗约好了!”

“好,好,那是好极。”宜王连连点头。

施利被身后的声响惊动,回首看来。来鹘连忙松了手坐正,气得褐黑的面皮涨成血紫。他对施利说些胡语,施利也答了两句,来鹘听了,一声冷笑,译道:“大王成日喝那么些酒,手抖,所以干不了这个。”

宜王低首看向自己的手,果然看到双手都不由自主地在微微发抖。撩起蒙面的巾帕,他将挑棒送入口中。

来鹘说了一句胡语,施利立即去室角落一个什具柜里翻寻。

“我对他说,大王怎会用沾有他一个贱奴口水的挑棒!”来鹘冷然解释道。

舌尖触到被施利舔过的竹棒端头,宜王又直着眼犯怔起来,忽问:“可汗大人和突厥众儿郎如此辛苦,不知老臣们应了些甚?”

“事成之后,我突厥子弟可以在神都任意游行一月,依照李公与我家密使的约定,神都城中,宫苑、官属、百官,留归唐家,其余妇人、工匠、市肆上的财物,只要突厥子弟能够带走,就都归于我家。皇嗣殿下会另外出内府金千斤、银五千斤、绫锦二十万疋相谢。”

“对,应当,应当。”宜王点头,从口中抽出挑棒,眼神茫然地在猫皮案上游移。施利把一根新挑棒递给他,又从他手里将旧挑棒抽走,然后落座,解开两张绑系在一起的乌金皮。

“可汗大人千里迢迢,来匡复唐室,再多得些酬谢,也不为过。告诉你家可汗,我应允了,事成,要以金二千斤、银七千斤、绫锦三十万疋相谢。”宜王把施利刚塞到他手里的挑棒放入口中,润湿棒头。

来鹘用独眼着实地盯了宜王一会,拉长声问:“殿下想也该知晓,谁将是唐家新君?”“当然知道,当然知道。”宜王会意地向来鹘转目一笑,“难得我四叔这般为唐家操虑,我定会重重地赏他,定会重重地赏他。”来鹘玩味着宜王的话。此时,施利已经将一片金箔分切成方寸大小。宜王仿学着施利的作法,将沾了唾液的挑棒伸至一小方金箔下。竭力试图抑制住手上的颤抖,他轻轻托起被唾液微粘在挑棒上的金箔。

有了金箔,便可以制作片金线和捻金线了。片金线的制法为:(一)褙金:准备好经水湿后的竹制纸(明代以前不用纸而用羊皮),刷上鱼胶,裱成双层,然后粘贴上金箔。(二)砑光:在野梨木板上用玛瑙石对纸金箔砑光。(三)切箔:根据织物不同粗细的要求,将砑光后的金箔切成0.2至0.5毫米宽的片金线。捻金线的制作,是用本色或红、黄色蚕丝作芯线,在其上涂粘合料,将片金线旋绕于芯线的外表即成。(《中国美术全集·织绣卷》)

清初遍地金缂丝灯笼仕女纹袍料。(北京艺术博物馆藏)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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