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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等于上坟?告诉你考古人员的真实工作状态

2021-01-29

前段时间在网上追剧《龙岭迷窟》,晚上更新三集,但我晚上愣是没敢追,动静太大,害怕。必须赶在转天中午太阳最强烈的时候点“播放”。因为半夜看“盗墓”多少是个心病,里面的人总一惊一乍大喊。但这不影响我安安静静看看不吓人的书。这本书叫《考古者说》。

真是追着盗墓的剧,看着考古的书。

▌《考古者说》

上班等于上坟

考古工作者的真实写照

郑嘉励是光明正大的考古工作者。认识他是在“一席”的演讲,他讲的内容基本没记住,光记着“上班等于上坟”这句话了,听着像调侃的流行语,仔细咂摸,居然是郑嘉励工作的真实写照。

当时我脑海里都是剧情,下墓带不带黑驴蹄子,点不点蜡烛,有没有毒气和大虫子,闹鬼吗等等,可见“盗墓”小说对我们的毒害有多深。也是这些残留情节,让我对考古国家队成员充满好奇,中国人多少对跟死亡相关的事会有所忌讳,爬山旅游看见凸起的坟茔,大家都会绕行,以免打扰,而研究者把别人的祖坟翻个底儿朝天,他们就不害怕吗?

郑嘉励说,忌讳是因为恐惧。他从小害怕棺木、坟墓、妖魔鬼怪、太平间、火葬场……凡是与死亡有牵连的事物或意象,能躲则躲。高考结束,他被厦门大学的考古专业录取。天哪!不就是挖古墓吗?郑嘉励吓坏了,躲进房间哭了一场。后来,大学考古实习时,他在长江三峡挖过几座古墓,感觉并不像过去想象中的可怕。再说,考古工作者人员众多,很多人挖墓,有庞大的“敢死队”作后援,因为垫背的人多,互相壮胆儿也就不怕了。

靠彼此壮胆儿的日子终究还是过得如履薄冰,1997年郑嘉励打算专做浙江瓷窑址考古。表面的说辞是,越窑、龙泉窑青瓷天下闻名,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而他内心的想法是:挖瓷器吧,少碰点坟墓——如果自己一直从事陶瓷考古,没准儿哪天能穿一身儿唐装坐在中式装潢的场馆里讲述国学或者茶文化,场面想着就雅!

▌考古工作者郑嘉励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恐惧依然摆脱不掉,郑嘉励最终决定不挖窑址,索性专门发掘古墓。古墓是认识古代历史的一面镜子,古人的丧葬制度,背后通常隐藏着重大的玄机。这世界上不会有逃避死亡思考的哲学家、文学家,我想,考古学家也不必例外,死亡才是终极的问题。

郑嘉励用了五六年的时间,专门调查、发掘浙江的宋墓——各色人等、三教九流的坟墓,他自由徜徉于人生的存在与死亡之间,尽情体验生活的充实与虚无。他说,当自己真实面对以后,奇迹终于发生,内心不再恐惧。在生物学上,人的生命与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并无不同。我们为何不害怕小猫小狗的死亡,却单害怕自己的死亡?其实,我们并不害怕死亡本身,而是害怕自己的生命像路边的野草一样,毫无意义。

旅游等于扫墓

采访考古工作者的经历

我去杭州的时候,给郑嘉励打了一个电话。他开着半截会就奔西湖来了,约在西泠印社门口见,但我在水边绕啊绕啊,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过去。于是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约在断桥相见。

你猜怎么着!茫茫人海,迎面走来,愣是靠不错眼珠的看,把双手握在了一起!

郑嘉励特别热情,背着双肩背包,一路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带着职业自豪感说:“我带你看几个墓。”每到一处,我报以极大热情把墓上的文字都朗读了一遍,阴风习习后背发凉。

我们把西湖附近有名的墓走了一圈儿,郑嘉励在著名的楼外楼设宴,传说中的名菜点了一遍。落座之后,我扫墓的劲儿上来了。看着眼前的菜和饭,我开始头疼恶心,人恍惚。为了不冷场,偶尔插句话,然后奔去厕所狂吐。至今,我也没把当天的状况跟这哥们说,吐完回来,接着听他聊天。

他下午要上班,所以从西泠印社转完,我们就挥手告别了。我在树荫下的长椅里躺了一个多小时,慢慢才缓过来点儿,又抱着一棵树吐了半天,把胃液都快清空了,整个人才清醒一些。夕阳下,我就想,考古这事,真不是一般体格能干的,也就更钦佩这位哥们。他是上班等于上坟,我是旅游等于扫墓。

后来我跟他说起当日情形,他一口咬定我是中暑了,还问我:“难道连苏小小的墓和岳坟都见不得吗?”当然,他也肯定了我强打精神聊天的状态不错,根本没发现任何异样。

所谓秘术都是胡扯

考古工作者看盗墓剧

被“鬼吹灯”强行普及了很多风水知识,“摸金校尉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探尽南北中三大龙脉,将其扯去一半,只留下风水秘术半册,而将阴阳秘术的半册在火盆中焚化为灰烬。”透着一股神秘劲儿。人为杜撰出来的所谓秘术,在考古者眼中都是胡扯。

连我都能照着《考古者说》一书现趸现卖谈谈风水:好风水,是一种有限的资源。俗话说,哪儿的黄土不埋人,青山处处可埋骨。实则未必,向阳的山坡,显然较背阴之地更宜作墓地。若在那眼光苛刻的风水先生看来,真正算得上“藏风纳气”的宝地吉穴,偌大的一片青山,不过寥寥无几。好资源有限,所谓风水宝地,通常会被反复使用。

在郑嘉励这本书里,有很多他对考古工作的思考,精短的杂文随笔,灵光闪现,轻松愉悦。

比如2009年,他在浙东某县发掘一处古代墓地。茶山上,古墓葬密集,多为战国西汉的土坑墓、东汉六朝的砖室墓。无论土坑墓,还是砖室墓,近二十年来,均曾遭盗掘,随葬品残缺不全。盗墓贼掏洞下去,地下作业,黑灯瞎火,再高明的小偷,多少会留下点东西。但是,这片墓地不同,干干净净,墓底犹如扫把扫过。

有一座战国土坑墓,盗洞密布,墓坑壁上,还留有清晰的抓斗痕迹,这是挖土机作业的证据。读过《鬼吹灯》的人,认为盗墓很神奇。其实,千百年来,这基本上是个手工活,“无他,惟手熟尔”,从未实现机械化。今天,有用挖土机盗墓的,一步跨越了手工业时代,听说过吗?没关系,他见过。郑嘉励在那里工作了三个月,发掘了几十座墓,而出土的古物,装不了一麻袋。其中,一件陶器,有口有底,是用胶水粘补的,身上千疮百孔,像万箭穿过。

文物考古工作者眼中的“文物”,是古人留存至今的遗迹和遗物的总和,可以借此认识古人的生产、生活、趣味、思想等不同的侧面。

考古等于“鉴宝”

对考古工作者的最大误会

以文字出现为界,人类社会大略可分为史前时期和历史时期。与此相应,考古亦分作史前、历史时期考古两大部分:前者探索文字诞生以前的人类社会,据说旧石器、新石器时代占据了人类历史的99%以上;历史时期考古,可粗分为夏商周、汉唐、宋元明考古等,年代越早,史料越少,三皇五帝时代无书可读,夏商周的历史主要就靠考古来建设,过去考古界的行话“古不考三代以下”,是说年代越晚近,史料越丰富,考古工作于历史重建的重要性,恰与史料的丰富程度成反比。郑嘉励从事宋元明考古,该时段与中古、三代最大的不同,是文献记载的高度发达,所以只顾挖土,而不读书,是行不通的。

我们经常被博物馆“镇馆之宝”所吸引,这些宝贝,多为出土文物。田野考古工作者和博物馆从业人员,对文物的价值判断也各有侧重。考古人认为,古墓葬的形式、结构、营造工艺及其自然环境,重要性绝不在随葬品之下;城市遗址的平面布局、规划意匠,更比城址内出土的坛坛罐罐重要很多。而博物馆从业人员,显然更需要墓葬和遗址内出土的精美器物,以充实馆藏——遗址无法搬进博物馆,不能作为展品。

同样的遗物,考古人与博物馆人的看法,也不尽相同。博物馆人,看重精美、珍贵、有代表性的文物,最好是“一级文物”“二级文物”乃至“国宝级”的文物,光鲜亮丽地供奉在展柜里。十多年前,郑嘉励在慈溪上林湖发掘越窑遗址,唐宋越窑青瓷的编年、烧造工艺的演进轨迹,依靠海量瓷片建立。他不认为完整瓷器比残片更有学术价值,至少残片可以观察瓷器的胎釉、成型等诸多特征,以获取更多的历史信息。

盗墓的网剧追完,我又开始追《古董局中局》,基本内容都离不开老祖宗们留下的那些宝贝。以前鉴宝节目出现在电视里,现在连抖音都开始民间在线鉴宝了。作为每天都在跟文物打交道的郑嘉励,他说自己对鉴宝一窍不通,这让我还是挺意外的,天天看真的,难道练不出眼力吗?

文物,首先要鉴定。鉴定是研究的基础,包括断代、定性、辨伪:断代,判断文物年代;定性,判断文物性质;辨伪,分辨文物真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环节——估价,在古董市场上能换几斗米、值多少钱?

考古人发掘古墓葬、古遗址,与海量出土文物打交道,实践经验不可谓不丰富。然而,地下出土的文物,只有认识问题,不存在真伪问题;考古人的鉴定,只围绕断代与定性,不涉及辨伪和估价。何况考古人向有“厚古薄今”的传统,古不考夏商周三代以下,无缘接触更大量的唐宋明清民国文物。而明清以来的传世文物,恰为古董市场之主流商品。所以,考古人“鉴宝”,局限性尤其大。

这个时代最大的误会,就是认为考古工作者等同于“古董家”。郑嘉励说:“我的考古发掘,挖不到假古董;我的学术研究,根本无须了解近年来日新月异的古董作伪术。我对明清书画、各种杂项古怪,毫无鉴别能力,因为我在考古工作中碰不到这些。然而,偏偏这些东西就是民间收藏之大宗。”(责编:李峥嵘)

来源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王小柔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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