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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文化的深层次结构(中)

Image 2021-03-01

那么,“善”这个概念,是如何在中国文化中出现并最终在孟子这里得到确立的呢?

我们知道,孟子师从子思,也就是孔子的孙子孔伋。孔伋出生在公元前483年,也就是孔子68岁的时候。晚年的孔子对于得到这么一位孙子,一定爱惜得不得了。当小孔伋三四岁的时候,孔子一定会将他带在身边,絮絮叨叨说一些话,而且很有可能,孔子会将自己的一生学问心得,传授给这个孙子。据《圣门十六子书》中记载:孔子晚年闲居的时候,有一次,他在院子里坐着,不由地喟然叹息。这时候,正好在爷爷身边玩耍的孔伋,忽然问了一句:爷爷,是不是您在担心孔家的子孙将来不学无术,有辱家门啊?孔子听了孙子的话,吃了一惊,问他:乖孙,你怎么知道爷爷的心思?孔伋认真地回答说:做父亲的劈了柴,做儿子的不背就是不孝。我一定要继承祖、父之业,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从现在开始,就会十分努力地学习,再也不将时间用在无益的玩耍上了。孔子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我不用再担心了。从故事可以看出小时候的孔伋,已经具备了过人的智慧。

孔子去世之后,他的门人曾子肩负起了教育孔伋的重担。曾子这个人,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就是“吾日三省吾身”,有史料证明,他是《论语》一书的主要编纂者。再就是他撰写了《孝经》,记述了《大学》。尤其是教育孔伋一事,因为孔子的儿子孔鲤先去世了,孔子临终前,郑重其事地将孙子托孤给了曾子。曾子对于这件事情丝毫不敢大意,“为人谋而不忠乎”很大程度上就在说他受孔子之托而抚养孤儿的事情。

就教育而言,曾子这个人不善于说话,曾经被孔子批评为“鲁”,似乎有些迟钝。但是做事情绝对是言出必行。著名的“曾子杀猪”故事就是一例。他在五十岁的时候,齐国要聘请他当宰相,楚国要聘请他当令尹,晋国要拜他当上卿,曾子都一一拒绝了。他非常清楚自己要干什么:编好《论语》《孝经》《大学》,传播好孔子的思想,把子思抚养成人,帮助他成家立业,成就一番事业,最终子思果然也完成了《中庸》。可以想象他们师徒二人曾经多少次地讨论孔子的思想,沉浸在孔子学说和思想那深邃的天地里,对于外面世界的诱惑自然无动于衷了。

就子思而言,在《中庸》一书中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就是“诚”。《中庸》第二十章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将“诚”看作天道,也就是最高的道德法则,这是子思的独特阐发。“诚”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信也,从言,成声。就是信实不欺,是真心实意,不虚妄的意思。为什么说天是真心实意,不虚妄的呢?对我们来说,天是最真诚的,如同父母将我们当作子女一样,对我们没有任何的藏私,没有任何的欺骗,也没有任何要求回报的思想。天道是完全的呈现,是全然的展开,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井然有序;潮起潮落,月盈月亏,日出日落,每一天都是那么地晨昏交替,绝不混乱。这就是自然之道,是最高的天道,也是应该效仿的人道。诚之,就是一个将诚展开来、实践在人生每一个阶段、每一件事情上面。“诚者自然成。”成,是用斧子将木块劈开,在古代意味着建交结盟,“成盟”“和解”。引申而为成就,成果,成功,成业等。只要带着一颗真诚的、全然真实的心去做事情,人生没有不会成就的。

子思还特别提到了“至诚如神”,这也和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同。子思公然谈论“神”,认为只要做到全然的真诚,神灵也会帮助你成功。

接下来子思就谈论到了“善”。“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我们的一生,将“诚”这个最高的天道转化为人道来展开实践的过程,一个具体的做法是什么呢?就是“择善而固执之”,也就是,选择“善”,然后将“善”作为一生永不动摇的选择而贯穿到做人做事上去。

在这里,子思说得非常明白,也非常坚决,就是将“善”作为实现和践行“诚”的工具,以达到“人道法天道”的根本目的,舍此别无他法。

而且,我们要特别注意一点,子思在“善”的前面,是加了一个规定性的前提的,那就是“诚”。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后面我们会发现,“善”并不只是一个静止不动的概念,而是一个行为,是一个具体展开的过程,是工具而不是目的。既然是工具,就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如果不是以“诚”为前提的善,结果却也会走向善的反面,也就是恶。历史上打着善的旗号而却是实实在在大恶人的不在少数。

善,子思其实还指出了一点,就是它是源于我们内心的道德选择。生而为人,我们的心具有“择善”的本能。这一点也非常重要。子思既然是曾子的学生,而曾子又是和父亲曾皙一起拜在孔子的门下。曾皙最著名的就是有一次和大家围着孔子,讲述自己的志向。子路、冉有、公西华等都讲了自己的志向,曾皙在旁边鼓瑟。孔子让曾皙也讲一讲。和其他人要做一番事业不同,曾皙的回答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在暮春的三月,穿上春天的新衣,五六个成年人相约而行,带上七八个童子,在沂水边沐浴,然后在祭雨的台子上吹风,最后一路歌咏着回家。对此孔子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我的想法和曾点的想法是一样的啊!”

在很多人的理解中,孔子所传授的那一套都是治国安邦的大学问,似乎一天到晚在和弟子们不停地谈论大道理,大学问,那真是误解了孔子。孔子当然是一个有着渊博知识、远大抱负和坚毅行动的政治家,是个循循善诱、因材施教的大教育家,但孔子更是一位懂得生活、热爱命运的大智慧者。他的一生所提倡的“仁”,可以看做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理想状态的描述,而这个“仁”字并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从人从二的形状,而是在中山王鼎上最早出现金文写法,是上面一个“尸”,下面有二横。在1993年湖北出土的郭店楚墓竹简上,有一种说法是上面一个“身”字,下面一个“心”字,即身心之学。

在上面的对话中,曾皙所讲的,其实就是一种“仁”的理想实现之后的社会形态:经过礼乐教化之后,天下太平,盛世来临,人们的生活呈现出一种纯朴天真的状态。合着自然的节拍,在春天到来的时候沐浴迎新,在祭天求雨的台子上感受着对上天的恭敬和顺从,然后充满内心的喜悦,自然外露地咏唱出来。大人和孩子都是无心之举,却自然营造出一副其乐融融、生机盎然、纯真烂漫的生活场景,无拘无束,而自然合乎道德的要求和生命的韵律,人与自然在这里全然交融在一起。

因此,曾皙虽然没有一个字述说自己的志向,但这正是一个“仁”实现之后所自然呈现出来的世界,那么他的志向就是致力于“仁”的实现,和老师孔子一生追求的理想完全一致,难怪会得到孔子的高度认同了。

也正是从曾皙这里,他获得了孔子“身心之学”的精髓,并且在后来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曾参,曾参又将其传给了孔伋,孔伋再传给孟子。

在子思那里,他提出“不诚无物”,而我们如何去做到“诚”,其实不假外求,也无法从外面的世界去得到“诚”,只能从我们的内心得到。“心诚则灵”,这绝对不是一句我们现在所认为的封建迷信,而是一种非常高等级的心灵体验,只有心中做到“至诚”,才能感应到“至诚如神”,有了神灵的通感,那么我们的心灵就会“明”,也就“心想事成”了。

在所有的生命中,我们作为万物之灵,是唯一能够用“心”进行思考和感受天地自然的生命。只有我们人类是能够“诚”的,这一点从两千多年前就已经被我们的先贤圣哲们所发现,到今天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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