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前只是个小人物,死后被膜拜至今
公元752年的秋天,杜甫和高适、岑参、储光羲等诗人一起登上慈恩寺塔(大雁塔)。
每人赋诗一首。其他人的诗写的都是天朗气清,大好河山。只有杜甫看到的是:
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节录
从上往下一眼望过去,一片空濛濛,哪里还分辨得出帝都长安在何处。这实际上是诗歌写作的一种隐喻手法,表达了诗人的政治忧虑,他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长安可能要面临一场大乱啊。
这一年,距离安史之乱爆发,还有3年时间。
▲杜甫塑像,图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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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在世时,只是一个小官员和小诗人。但并不妨碍他在穷途潦倒的一生中,孜孜不倦地书写和反思帝国盛世的衰亡,从而成为一个时代最真实而坚定的历史记录者。
希腊古哲亚里士多德说过:诗比历史还真实。我们将在杜甫的诗中,读懂这句名言。
杜甫赶上了伟大而不幸的时代。唐玄宗即位的先天元年(712年),杜甫降临人世,到唐代宗大历五年(770年)病逝,他经历了大唐由盛而衰的全过程。
杜甫比李白小11岁左右,但在后世看来,他们的诗像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李白的诗,大气磅礴,想象奇诡,纵横无边,确实是大唐盛世才能催生出来的鬼才作品。现实也是如此,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在生命最后的几年经历悲情,鲜有好诗问世。而杜甫,整个的诗歌写作重心都在安史之乱爆发后,之前虽然也有著名的传世作品,但沉郁顿挫、感时忧世的整体风格尚未形成。
现代诗人冯至说杜甫是两个世界的亲历者:他青年时期经历的开元之治和他中年以后、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以后社会秩序的相比,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乱世苦难,以及勇敢面对和书写苦难的态度,塑造了一个伟大的诗人。
也正因此,杜甫的成名之路十分坎坷。终其一生,他几乎默默无闻,声名不显。天宝三载(744年),32岁的杜甫在洛阳遇到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的李白,两人一见如故。此时还有高适,三人结伴同游。第二年,杜甫又跟李白见了一面,两人互赠诗篇。从此却再没机会见面。
不过,杜甫后来给李白写了许多诗,而李白再也没为杜甫写过一首诗。这段关系已成为一个学术八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两人在世时的声名明显不对等,李白是曾经大红大紫到轰动长安城的大诗人,杜甫更像是一个粉丝偶然结交到了自己的偶像,自然有全情的膜拜流露在许多诗里。
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分析,杜甫的诗在他生前虽然也得到一些高度评价,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社交场合的礼貌用语和客套而已。一直到九世纪初,在杜甫死后三四十年后,由于中唐诗人领袖如韩愈、白居易、元稹等人对杜诗的推崇和不断模仿,才使得杜甫的名声越来越大。宋代以后,杜甫最终奠定了史上最伟大现实主义诗人的地位。
所以,我们现在认识的杜甫,与杜甫在世时的样子和际遇,是截然不同的。这么说吧,杜甫如果看到宋代以后世人对他的追捧,估计他自己都会被吓死。
真实的杜甫,生前除了年少时过过一段优裕的快乐时光,一辈子都在盛世的底层挣扎,在乱世的途中歌哭。
他的朋友,李白是名躁天下的大诗人,高适后来做了大官。只有他,一生终了,仅是一个小诗人,一个小官员。
▲教科书上的杜甫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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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家以张九龄罢相的开元二十四年(736年)作为盛唐的分水岭,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盛世的衰亡,总是从政治的败坏开始的。
一个在位多年、志得意满的皇帝,围绕着一群争权夺利、不顾世道人心的臣子,这个王朝基本就在变乱的边缘不断溜达了。
盛世久了,也总会有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终结盛世。
在权相李林甫掌权的十多年间,帝国气脉的衰微被独裁和谎言掩盖了。
天宝六载(747年),唐玄宗诏天下“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试,杜甫参加了考试。由于李林甫编导了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参加考试的士子全部落选。
那个曾经写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希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中年求职者,客居长安整整十年(745—755年),郁郁不得志,过着极其困苦的生活。
他一直试图建立在朝廷中任职的必要关系,但未获成功。他最后奔走献赋,为唐玄宗献上三篇赋,终于再获得一次考试机会,通过后,被通知等待授予官职。
这一等却又是没有尽头。
史学家推测,杜甫和他的交际圈可能都是让权相李林甫感到不爽的人,所以卡住始终不给他安排官职。到了李林甫的继任者杨国忠当权,杜甫仍然未得到任命。
天宝十三载(754年),42岁的杜甫希望追随高适的脚步,向名将哥舒翰请求入幕,却未得到理睬。
也就是在这一年,关中出现了被杨国忠捂住不报的大暴雨和饥荒。为了生存,杜甫被迫带领全家北迁到了奉先县(今陕西蒲城县)。
或许是命运的刻意安排,杜甫在长安的十年辛酸生活,打开了他观察帝国盛世真相的一扇窗户。当其他精英诗人沉湎醉乡之时,他穿着粗布短衣,和京城贫民排队购买低价粮食。他从盛唐那群浪漫的诗人群体中游离出来,开始以清醒的目光审视这个社会。
在哭声震天的咸阳桥头,他聆听过征夫的怨愤诉说,了解到唐玄宗好大喜功,轻启边衅,而杨国忠趁机邀功,出兵南诏掩盖败绩的背后,是帝国无数家庭的生死离散,以及国家经济的凋敝破坏: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兵车行》节录
在仕女如云的曲江池畔,他远远地冷眼观看杨国忠兄妹的游春排场,帝国的财富支撑起这个外戚家族的挥霍豪奢,京城长安成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极乐世界,而这背后是谁在纵容杨氏一手遮天,已经不言而喻了:
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丽人行》节录
帝国政坛笼罩在谎言编织的歌舞升平之下,杜甫的诗,成了那个时代最勇敢、最真实的话语。
当杜甫孤身一人从奉先返回长安后,他的任命终于下达了。朝廷授予他河西尉的小官,他拒绝了:“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朝廷遂改派他出任太子府的一个官职——兵曹参军,类似于武库看守人的低阶职务。迫于生计,他接受了这个离理想很远很远的官职。
天宝十四载(755年),年末,杜甫赴奉先探望妻儿。一进家门,就听到哭泣声——他的小儿子饿死了。个人的悲苦境遇,让他想到了帝国底层人民正在经历的艰难岁月,他拿起笔,写下了著名的史诗:
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节录
他在诗中说,作为父亲,竟然没本事养活孩子,真是惭愧至死!今年的秋收还算不错,可谁能料到,穷苦人家仍然有饿死的意外发生。我还算是个小官儿,也免不了这样悲惨的遭遇,那平民百姓的日子,就更加苦不堪言啊——想想失去土地的农民,早已倾家荡产;想想远戍边防的士兵,还不是缺吃少穿。一想起这些,我的忧愁就千重万叠,高过终南山,浩茫无际……
就在这首诗中,他写出了千古名句,深刻揭示了大唐帝国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杜甫写下这些诗句的时候,帝国之病终于捂不住了。
安史之乱爆发了。
▲成都杜甫草堂,图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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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是在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九日起兵叛乱的,这次叛乱成为唐朝历史的一条分界线。但在当时,朝中那些狂傲而颟顸的君臣,都没有意识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已经到来。
数日后,叛乱消息传到长安,宰相杨国忠向唐玄宗保证:不用十天,安禄山的人头就会送到陛下面前。
只有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是清醒的。安禄山起兵33天后,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二月十二日,洛阳失陷。封常清因战败被唐玄宗派人就地处死,他在临终上表中告诫唐玄宗:我死之后,望陛下不要轻视安禄山这个叛贼。
唐玄宗君臣没有接受封常清的忠告。
名将哥舒翰坚守潼关长达半年,叛军久攻不下。唐玄宗不断派宦官催促哥舒翰出关决战。哥舒翰再三向皇帝奏明,此时我军轻出,必定落入叛军圈套,到时追悔莫及啊。
唐玄宗又不听。
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四日,哥舒翰“恸哭出关”,五天后,兵败被俘。
噩耗传来,唐玄宗和杨氏集团却跑得比谁都快。
六月十三日夜,唐玄宗带着杨氏集团仓促逃离长安。过了整整十天,没有任何防御的长安才被叛军攻陷。
逃亡路上,太子李亨与禁军首领陈玄礼操纵“马嵬兵谏”,又派人唆使当地父老拦住唐玄宗,要其留下太子抗击叛军,并分去大半人马。
七月初九,李亨到达灵武(今宁夏灵武市),很可能经他本人授意,三天后,他被随从诸臣拥立为皇帝,是为唐肃宗。从此时起,李亨掌握了帝国抗击叛军的权力。
安史之乱是唐玄宗后期恶政横行、奸人当道导致的结果,它敲响了帝国衰亡的丧钟。安禄山起兵的旗号,是要诛杀奸臣杨国忠,以此为自己的反叛行为争取正当性。马嵬兵谏中,愤怒的士兵首先杀掉了杨国忠,继而缢死了杨贵妃。可见,杨氏当政的短短几年间,已经触怒了所有的社会阶层。
从本质上讲,这场战争是朝廷高层权斗引发的,但是,最终为战争埋单的,却是帝国的所有人,不分官位,不分身份,不分贫富。
在长安沦陷之前的半年里,随着战况加剧,杜甫带着家人避乱,先从奉先北迁到了白水(今陕西白水县),又从白水继续北迁到了鄜州羌村(今陕西富县南)。一路辗转,十分狼狈。
至德元载(756年)八月,杜甫再次告别妻儿,从鄜州羌村投奔唐肃宗。途中,他被叛军俘获,并押解到长安。在叛军占领的长安城中,杜甫度过了大半年时间。他写诗悲叹唐军的一次次失利,以及这座伟大城市的衰败。
史书载,安禄山占领长安后,对未能逃出长安的王侯将相及其家人,“诛及婴孩”,连小婴儿都不放过。这是一场针对皇室成员和朝廷大臣的大屠杀。身陷长安的杜甫,遇见了在这场大屠杀中侥幸逃脱的一名皇孙: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哀王孙》节录
唐玄宗逃奔成都,留下王公贵族被满门灭族,只有一个幸存者流落市井,体无完肤,乞求为奴。在杜甫的眼里,长安城的血雨腥风,谁也难以逃避,不论昔日如何锦衣玉食。这就是乱世的缩影。
至德二载(757年)的春天,杜甫想念家人,好久没有妻儿的消息,生死未卜,忧愁满怀。战乱时期,所有幸存者的共同心理,被他用一首诗写了出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春望》
后来,宋朝人说,这是第一等好诗,但想起当时乱世,就“不忍读也”。
▲黄庭坚草书杜甫的诗《寄贺兰铦》
4
至德二载(757年)正月,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所杀,形势对唐王朝有所好转。四月,杜甫趁乱逃出长安,穿过两军对峙之地,到达凤翔(今陕西宝鸡)投奔唐肃宗。
杜甫已经半年多没有妻儿的消息,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奔赴鄜州羌村的家。这是因为,他此时仍是朝廷官员,赶紧到凤翔政府报到是他的职责所在。
唐肃宗授予他左拾遗的官职,虽然仍是一个八品小官,但可以向皇帝直接谏言了。杜甫忠于职守,报到后仍未返家,只是在诗里担忧家中的情况:
寄书问三川,不知家在否。
比闻同罹祸,杀戮到鸡狗。
山中漏茅屋,谁复依户牖?
摧颓苍松根,地冷骨未朽。
几人全性命?尽室岂相偶?
嵚岑猛虎场,郁结回我首。
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
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
——《述怀》节录
他发出无奈的疑问,这年头有几个人活着,希望全家团聚岂非做梦?正因如此,他盼望家信,又怕家信到来,因到来的可能是坏消息。
但很快,身在凤翔的左拾遗杜甫,就感受到了战乱当前,而新皇帝唐肃宗却把巩固帝位摆在了第一位。
唐肃宗连走了三步棋,每一步都充满帝王权术:
首先,唐肃宗发兵,消灭其弟永王李璘的“反叛”,李白因为追随李璘,遭到流放,境遇凄凉。
其次,清除唐玄宗旧臣,宰相房琯因为是父亲唐玄宗所用之人,被认为是太上皇党而遭贬。杜甫本是局外人,但他上疏替房琯说话,虽未治罪,却被唐肃宗视为“房党”,从此被疏远,失去了参与朝政的机会。
第三,唐肃宗急欲收复长安、洛阳二京,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正统性。为了收复两京,他决定孤注一掷,不惜撤空西北边防,把精锐部队调入中原与叛军对阵,甚至以“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为代价,请求回纥出兵助战。他宁愿引狼入室,让城中百姓再遭劫掠,也要夺回长安。
至德二载(757年)九月,收复长安。但也错失了著名谋臣李泌建议直捣叛军老巢范阳的时机,导致安史之乱又拖延了好几年才被平定。
人间无故又多了好几年的生离死别。
两京收复后,杜甫写了长诗《洗兵马》,暗讽皇帝和帝都官员不反思战祸,而沉浸在一时的胜利中。战争还没结束,但唐肃宗已经显示了他的权威和能力,于是朝臣争献祥瑞,开始唱赞歌了:
寸地尺天皆入贡,奇祥异瑞争来送。
不知何国致白环,复道诸山得银瓮。
隐士休歌紫芝曲,词人解撰河清颂。
——《洗兵马》节录
此情此景,忧国忧民的小官员无力阻止,只能发出最微弱的叹息,但愿战争真的早点结束,“净洗甲兵长不用”。
此时,杜甫早已被贬出长安,到华州(今陕西渭南)任司功参军。皇帝的身边,果然容不下一个说真话的人。
▲杜甫像,图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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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于乾元元年(758年)九月的邺城之战,最终以唐军的诡异溃败,而再次昭示着大唐帝国的不可救药。此战过后,杜甫对王朝前景彻底失望,对帝国中兴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邺城(今河南安阳附近一带)是通往河北的门户,这场战役,朝廷和安史叛军谁都输不起。唐军以60万大军围攻只有7万人的邺城,长达半年而不能克。史思明以13万兵马来救,与城内安庆绪叛军合共亦仅占唐军的三分之一。然而,唐军终遭惨败。
复盘此役之败,其实无关叛军的强大与否,一切皆由唐肃宗猜忌功臣所致。
在名将郭子仪平复两京之后,唐肃宗曾对郭子仪说:“吾之家国,由卿再造。”表面是对平乱功臣的感激之辞,但他内心实则十分忌惮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功高震主,权重难制。
命令郭子仪、李光弼等九个节度使围攻邺城之后,唐肃宗所考虑的,依然不是怎么打胜仗,结束战乱,而是怎么分散这些名将的权力,避免一家独大。这个本性阴暗狭隘的皇帝,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任命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去指挥60万大军。
唐军最终陷入混乱,犹如一盘散沙,以极大的优势兵力却被叛军击溃了。
唐肃宗只顾玩政治平衡术以固帝位,不把天下百姓之生死放在眼里,故而一次次错失了彻底平息安史之乱的机会,任由这场战争拖延长达八年之久。当他在宝应元年(762年)四月病死的时候,安史之乱仍未得到平息。
安史之乱的八年间,唐朝全国人口锐减3600万。但百姓和士兵的死,对于心中只有权力的皇帝而言,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殊不知,数字的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家庭惨剧。正如日本导演北野武所说,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在这场影响大唐国运的战争中,杜甫几乎是唯一一位从头到尾关注个体命运与生死悲剧的记录者。
乾元元年(758年)年底,当朝廷军队围攻邺城之时,杜甫从华州出发,前往洛阳探望故旧、故居。第二年二月以后,唐军大败,损失惨重,杜甫正好从洛阳返回华州,一路上都是朝廷为了扩充兵力拉夫抓丁、无数家庭妻离子散的情景。安史之乱的巨大浩劫,朝廷全部转嫁到了老百姓头上。
杜甫沿路自新安—石壕—潼关,耳闻目睹无不是战乱的哭泣和死亡的阴影。他以目击者的身份,记录下一路的所见所闻,写出了震撼千古的灾难史诗——“三吏三别”。
在他这组诗中,战争给人民造成的创伤,不再只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可以感知的家庭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