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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在中国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种植历史，位列十大传统名花之一。水仙也是最花如其名的一种植物，它只需要一盏清水，便可以茁壮成长，还深冬时节为人们送来淡雅的清香。它袅袅婷婷的身影，耸立于清波之中，宛如仙子一般清新脱俗。也正是因为如此，水仙也被称为“凌波仙子”。

自古以来，歌颂水仙的诗词就非常多，宋代姜特立写过一首《水仙花》，“六出玉盘金屈后，青瑶丛里出花枝。清香自信高群品，故于红梅相并时”；“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一生酷爱水仙花，其中一首《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中写道，“凌波仙子生尘袜，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杨万里也曾经赞美水仙，“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

今天我们不妨来欣赏一下宋词大家辛弃疾的一首《贺新郎·赋水仙》，辛弃疾笔下的水仙花，清新脱俗，动静有情，整首词有幻有感，美不胜收，美到令人心醉。

贺新郎·赋水仙

云卧衣裳冷。看萧然、风前月下，水边幽影。罗袜生尘凌波去，汤沐烟江万顷。爱一点，娇黄成晕。不记相逢曾解佩，甚多情、为我香成阵。待和泪，收残粉。

灵均千古怀沙恨，恨当时，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烟雨凄迷僝僽损，翠袂摇摇谁整。谩写入，瑶琴幽愤。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银台润。愁殢酒，又独醒。

辛弃疾的这首词，写于他在带湖赋闲期间。起拍统领全篇，先赋予水仙一个直观的形态，然后由“看”字，开始描写水仙的外在情态，从“卧”和“冷”中，看到水仙的“幽影”和“萧然”。“罗袜生尘凌波去”，则从幻觉入手，紧扣“去”字，写尽水仙在浩然水雾中，如美人出浴一般的情态，接着，有借水仙的“一点黄”，将人与花交织在一起，花人合一，美不胜收，余韵幽幽，余香淡淡。

下阕以屈原的《离骚》开头，在屈原的《离骚》中，将香草美人比喻成忠臣良才，然而屈原却偏偏忘了将水仙写进他的词中，所以作者才会说“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然后写水仙在风雨中的孤独凄迷，却依然顽强地摇曳着身姿，令人敬佩的精神表现。

这首《贺新郎·赋水仙》，全篇以赋为词，堪称完美，名为咏物，实则也是在写辛弃疾自己。接下来，我们就词中的句子和典故，来做一个具体解析。

“云卧衣裳冷”，其实借用了杜甫的《游龙门奉先寺》的句子，“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云卧”，指的是高卧于云雾缭绕之中，其实代指隐居。

“罗袜生尘凌波去”，化用了曹植的《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句子。吕向曾经为这句词做过注解，“步于水波之上， 如尘生也”。“罗袜生尘”，大概是最适合用来比喻水仙的句子，在黄庭坚的《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中，也用了“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的比喻。

“汤沐烟江万顷”，汤沐指的是古代贵族都有用来供奉他们的衣食之地，《礼记·王制》中记载，“方伯为朝天子，皆有汤沐之邑于天子之县内”。对于水仙来说，它的“汤沐”之地，就是“烟江万顷”。

“不记相逢曾解佩”，用了《神仙传》中一个神奇故事，“江妃二女游于江滨，逢郑交甫，交甫不知何人也，目而挑之，女遂解佩与赠，行数步，空怀无佩，女亦不见。”辛弃疾用这个典故，俨然是把水仙比喻成了神女。

“灵均千古怀沙恨，恨当时，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灵均就是屈原的字。因为有人在楚顷襄王面前诟病屈原，楚顷襄王怒而将屈原贬到江滨，“乃作《怀沙》之赋”。在《拾遗记》中，还有这样的记述，“屈原以忠见斥，隐于沅湘……被王逼逐，乃赴清冷之渊，楚人思慕，谓之水仙”。

辛弃疾感慨，屈原当时做《离骚》的时候，没有把水仙写尽词中，其实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水仙在中国只有一千多年的种植历史，很显然在屈原的时代，还根本没有水仙，这才是“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的真正原因。

“恨当时”这句话是有争议的，有的版本是“记当时”，有的版本是“恨当时”。

“烟雨凄迷僝（chan）僽（zhou）损，翠袂摇摇谁整”，写的是水仙在水雾烟雨中顽强提拔的身影，赋予了水仙一种更为可贵坚韧的精神。

“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li）银台润”，在杨万里的《千叶水仙花》序中，写道“世上水仙为金盏玉台，盖单叶者甚似真有一酒盏，深黄而金色。至千叶水仙，其中花片卷皱密蹙，一片之中，下轻黄而上淡白，如染一截者，与酒杯之状殊不相似，而千叶者乃真水仙云”。所以，辛弃疾才会用“但金杯的皪银台润”来比喻水仙。

“愁殢酒，又独醒”，再一次用了屈原的典故，在屈原的《渔父》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话，“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我们知道，辛弃疾是一位抗金英雄，他一生的志向，就是领兵北上，为宋王朝收服失地，可他的这种建议，总是遭到反驳，他自己也因此数次被贬谪。他写下这首《贺新郎·赋水仙》的时候，也正是被免了职，赋闲在家的时候，便不免将自己和忠心耿耿的屈原放在一起，他们都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之人。

辛弃疾将这首“水仙词”，写得美轮美奂，美不胜收，动静有情，感人至深，却又不免在最后透露出来自己的悲苦和无奈。这首词美到让人心醉，却也不免令人为辛弃疾这位英雄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