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传统东方美学圆融而温和的力量

当我们谈论当代艺术时，更多是一个基于西方现代主义以来的语境，与中国传统美学有着较强的割裂。当代艺术重反叛、重力度，而传统东方美学则有一种圆融而温和的力量。当这两种力量相遇，必然会产生某种矛盾、对抗或交融。

一直以来，《艺术商业》不仅关注新锐艺术家们的先锋理念和创作，同时也关注东方传统美学的传承和创新。在《后东方：超越时代的文化认同》一刊中，我们曾探讨了在新的历史情境下，东方文化的重新定位和自我认同。

探讨传统与当代从来都是一个宏大而宽泛的命题，而个案却是我们了解自身和文化一个很好的切口。今天，我们邀请了3位当代艺术家，他们不仅勇于打破传统，在艺术领域作出新的尝试和探索，同时也通过自己的方式，和传统文化发生着某种密切的关联。

赵赵《塔克拉玛干计划》，2015

在艺术界，赵赵以先锋而前卫的观念、行为作品著称。他曾耗费了巨大的时间、人力、物力，将100公里长的电缆拉至4000公里外的塔克拉玛干，只为一台冰箱在荒漠中运转24小时；他把一只沙漠中的双峰骆驼带到画廊展出10天；在疫情肆虐的时期，他用间距相同的棉花条块组成沉浸式作品“中国花园”；在时尚界他也玩转得风生水起，和NIKE、VANS合作联名款系列单品，与奢侈品牌LV合作手包……

赵赵《沙漠·骆驼》展览现场

赵赵《白色》展览现场

赵赵与LV合作的 Capucines 手袋

你很难将他这样一个先锋的形象与古美术馆联系起来，但他的确还有另一个身份——古美术研究机构穹究堂的创始人。

赵赵的工作室到处堆叠着他收藏的明清家具、老茶、瓷器、古画、佛像……还有一座他精心布置的东方茶室。兴到浓处，他会泡上一盏茶，慢悠悠地和你叙说古玉和建盏的收藏。赵赵就是那种传说中标准的斜杠青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界”在他的身上本来就不存在。

赵赵的茶室

赵赵对古玉与宋瓷的研究年头已有足够长的时间，光古瓷古玉碎瓷片，就收藏有30万片。2018年，他索性集结了几个人，做成了专门研究古美术的机构，“穹究堂”是堂号。穹究堂主要办宋瓷与高古玉展览，做出版，指导古美术收藏。几个理事都是企业家，都玩高古玉古瓷，“审美极好”。

日本四头茶会茶

赵赵（右）与内流的年轻茶人WAKA

关于穹究堂，还流传着一场精彩的“赌局”故事。2018年，赵赵将一只宋代建窑茶盏赠与藪内流，却被对方一口咬定为复制品。于是，藪内流隋竹庵以关闭门户为赌注，要求赵赵以结束自己的艺术生命为赌注，赌的就是这个宋代建盏的真伪。赵赵一冲动，不光赌上了自己的前途，还赌上了自己的眼珠子。最后，赵赵将这件建盏送到牛津热释光检测，结果出来，果然是宋代无误。

宋 建窑兔毫束口盏（此盏底部两个打孔是做牛津热释光检测时留下的取样孔）

赵赵不必挖眼珠子了，他本来就自觉不必挖眼珠子，眼珠子只是自己进入陶瓷这个行当里信誉和自信的一种象征。他赌的是穹究堂背后的声誉。

在穹究堂的众多业务中，赵赵说自己很喜欢做出版。2020年，赵赵的《建盏》系列丛书出版，是赵赵近十年建盏收藏的第一次系统性的呈现

作为一个创作者，赵赵也将对古美术馆的理解结合到当代艺术的创作中。

2014年开始创作的系列作品《星空》，赵赵以玻璃被子弹打穿后留下的发射状的开片为题材，用油画细致地笔触描绘着这些瞬间爆发的能量。《玉璧星空》在《星空》的弹孔中加入玉璧这一全新元素。为创作这件作品，赵赵前往盛产玉器的甘肃，搜寻具有数百年历史的玉器古董。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中，玉始终是尊贵的文化符号，受到历朝历代的推崇并且成为仪式性的对象。玉璧的使用让《星空》渗透了更多力量和思考。

赵赵《玉璧星空》2018

在松美术馆“绿色”的个展中，他将一个代表工业文明骄傲的螺丝与来自中国四千年前的玉琮并置，放进玻璃柜中，成为他的作品《标本》。

赵赵《标本》，松美术馆展览现场

在赵赵的作品中，一直存在着几种力量的角逐和对峙：古代与现代、高效与缓慢、东方与西方、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充满了一种戏剧性的张力。

赵赵的《弥留》刻画了马路上被碾碎的猫的形象，探讨了工业文明和农耕文明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西方人喜欢颠覆，走向后现代之后尤其如此；东方人对山石、对自然的理解更多一些在。艺术创作上，没有一种西方结构能容纳东方的东西。”

“但西方不断颠覆之后，什么也没建立起来，美学这个东西没法建立。流行文化是淘汰制，谁流行谁来，过时了便淘汰。西方人追求的是创意和别人不一样。但中国不是这样，中国其实挺环保，在文化上也挺环保。中国所有的画家就画一样的东西，山水花鸟鱼虫，就这么多。就是看谁的悟性更高。这很厉害，观念就不一样。”

赵赵“粉色”展览现场，合艺术中心

近年来，赵赵推掉了几个西方画廊的展览。“我只要一做展览只能讨好他们，用西方的那套，所以我觉得没意思。我还讨好他们干吗？对我来说，比较成功的转换就是不靠当代这块维生，我可以靠古美术养着当代。我不太想讨好别人了，我想破坏这个系统。”

赵赵工作室

赵赵觉得，中国当代艺术想要脱离被西方掌控的“危险”状态，或许需要一场意识形态上的运动，需要立起和中国本土关联的东西。

赵赵“粉色” 《食玉》视频截图

“我们今天才开始慢慢进入到一个真正能和古美术发生关系的时代，科技、网络，从两河流域到中国，人类的动机都有了一个平面的开展。我们开始真正能够平行地看待时间的结点了。”

“穹究堂的功能就是服务年轻人，在接下来，古美术馆才是一个大的文化导向。我倒不觉得当代艺术是一个撬动未来经济的翘板。反而是对自己的工作做足了反思，然后再准备下一场革命。”

林于思作品

林于思自谦自己是一个以“手艺”起家的人，在美院时主要研习工笔花鸟，善画鱼虫鸟兽，技艺已经达到了相当纯熟的境地。大概在2009年左右，他深切地感受到继续下去的局限性。“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再这样画下去，对绘画本身是没有建设的。”

林于思作品

之后他开始在各个领域博采众长，在自喻为“游野泳”的过程中，尽可能地掌握水墨领域的多种方法和题材，写意、工笔、白描，抑或山水、花鸟、人物，都努力地去尝试。表现方式也越来越当代。水墨还是写意，在他看来就像是能不能同时使用金钟罩、铁布衫和凌波微步，“如果你都精通，那就可以”。

广州太古汇“新潮游园记”展出现场。“新潮游园记”中重点引用的作品，是由艺术家林于思所作的“星球系列”

林于思在工作室与“星球系列”雕塑合影

林于思收藏也不太按常理出牌。近年来，他收藏了一批来自于日本的古画，之所以收藏日本绘画，一方面因为它与中国文化的同源性，于艺术上达到了一定的水准，但在市场上仍是一片蓝海。

林于思对它们的判定标准简单直接，就是依据中国画的标准来判定优劣。虽然说日本的工笔绘画根源于中国，但相比中国绘画，还是呈现出了很多独有的风格和特色，这些发现让林于思感到惊喜。

林于思收藏的日本古画

他兴致勃勃地分享了自己的一张收藏，画面中很多鹤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传统中国画中，这几乎是一个很荒谬的表现方式。传统中国画是讲究舞台感的，它考究了每一样东西的姿态，无论是植物、动物，还是山水。”同样，在一张名为《春日龙神》的作品中，画中人物的形象也呈现出了中国画中少有的华丽感。

林于思收藏的日本古画

“我们太讲求所谓的高雅，我们不允许把宣纸弄脏，呈现出来的都是要优美的。但优美在当代美学体系里，只能是一小部分而已。”

“我觉得他们当时学习得不是很充分，但正是这种不充分让技法有了另外一些想象的空间。而我们太过于固定在这些程式上，反而会影响一个学科的发展。”

传统并不等于套路，很多学山水的人最终都只会一种套路，而只会一种套路的人，就无法走得长远。这是多年来研究绘画给林于思很大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