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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二十年吃一样的早餐

2021-04-01

文 赵景宜

在沃霍尔大放异彩的1970年代,人们会讨论这是不是艺术;今天,更多人相信,形式并不重要,艺术在于提出一个好点子。

安迪·沃霍尔和他的工作室“工厂”,这里制造了大量的艺术电影、时髦派对。/上海民生美术馆

当人们回顾漫长的艺术史时,很难回避安迪·沃霍尔,就像人们不会忽略杜尚留下的小便池。

2021年,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选择安迪·沃霍尔作为开年大展的主角。当我们再一次凝视他的经典作品——比如《玛丽莲·梦露》、《金宝汤罐头》、用宝丽来拍的名人肖像时,还能有什么新的思考呢?显然,除了美术馆,沃霍尔的波普艺术,包括他本人的肖像,被大量印在衣服、工艺品上,甚至给人一种腻味的感觉。

时下,艺术有新的波普和表达方式,什么是经典也由不同的人解释。毫无疑问,沃霍尔的创造不再是崭新的东西,倒不如当成一种遗产去理解。

当被问到沃霍尔留下什么遗产时,策展人杜兰·卡尔称:“他留下了丰富而有趣的绘画、照片、电影、文章和书籍。但更重要的是,他还留下名声、神话,以及在这个世界上独有的沃霍尔式记号。”

金宝汤罐头,是沃霍尔的经典作品之一。/上海民生美术馆

很多人认为,沃霍尔代表了20世纪以来遗留至今的空洞。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敏锐地通过作品和生活,揭示了重复与空洞的重要性。这种空洞像当代的一面镜子。沃霍尔热爱重复,拒绝过度阐述意义,他说过这样的话:“我的画就是它的全部含义,没有另一种含义在表面之下。”

我们对沃霍尔的迷恋,很可能是迷恋1960年代的纽约与现代社会本身,一种冷漠、简明与扩张性的都市生活。只不过,沃霍尔的作品所反映的大多数东西——商品与符号、紧张感与先锋性,在今天成了人们怀旧的对象。

“沃霍尔在展现重复的力量上是专家”

1982年,沃霍尔就到过北京,那时少有人知道这个头发花白的美国人。31年后,他的首个大型回顾展才在北京开幕。至少,对于艺术爱好者、文青们来说,沃霍尔在艺术界的地位早已不言而喻。2013年9月29日,“安迪·沃霍尔:十五分钟的永恒”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

有媒体报道,原本可以容纳700人的大厅,变得“挪开脚步都变得困难”。到场的观众,有人特意穿着印有沃霍尔头像的T恤,还有人带着自制的写有沃霍尔名言的木制小牌。这个展览在香港也获得了成功,吸引了超过20万人观展。

沃霍尔展在北京开幕那天,行为艺术家华韡华跑来碰瓷,在展览现场释放了数万只苍蝇,引起一片慌乱,最终被警方带走。匹兹堡沃霍尔美术馆馆长埃里克·夏纳表示:“看到中国的艺术家朋友在这里做了他的作品,我们感觉,就好像沃霍尔回来了!”

《玛丽莲梦露》系列,是安迪沃霍尔最经典的的艺术符号之一。/上海民生美术馆

这5年来,北京、上海等地举办过不同类型的沃霍尔展,关键词有“接触”“影子”“波普”等。民生现代美术馆此次推出的“波普图像——安迪·沃霍尔的1962-1987”展,共有72件作品,除了丝网印刷品,还有摄影、海报等。

杜兰·卡尔称:“在这个展览中,不仅想展示沃霍尔的画家身份,也想展示他倾注巨大创造力的音乐、艺术和广告设计的领域。”

步入展厅,我们能看到沃霍尔的《鲜花》系列、《玛丽莲·梦露》系列。这些画的形状一致,但又有着色彩上的渐变与差异。与此对应的是,所展出的9幅《金宝汤罐头》几乎一模一样,只有颜色深浅的区别。

1962年,沃霍尔的首个个展在洛杉矶一家画廊举行,展出32幅《金宝汤罐头》系列画作,他复制的对象还包括可口可乐、美元、猫王、玛丽莲·梦露。这次个展造成轰动,让沃霍尔在美国一举成名,同时也引发了争议。有人嘲笑:这种粉刷匠式的工作算艺术吗?

在成名后,安迪沃霍尔开始改变自己的穿着,保持一种神秘感。/上海民生美术馆

沃霍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用复制的方式与美国商业、流行文化的符号进行结合,转化成沃霍尔式的波普艺术。当超市中常见的金宝汤罐头也能成为艺术品时,其实是在启发观看者——“普通的事物里包含价值”。

关于重复的奥秘,沃霍尔一定不是最早发现者,但他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1964年,沃霍尔拍摄了一部叫做《帝国大厦》的电影。他一共拍摄了6小时36分钟,但电影以每秒16帧的速度放映,因此全长8小时5分钟。

全片只有一个镜头,对准纽约帝国大厦的塔顶,从晚上8点一直拍到凌晨两点半。电影最后,在黑夜中,帝国大厦的灯光突然亮起。

几十年过去,《帝国大厦》仍然是最经典的艺术电影。/图片来自:IPOXCT

去年,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也举办过安迪·沃霍尔回顾展,其中有件作品是《六十幅最后的晚餐》,复制了达·芬奇的原作。它通过丝网印刷,让“原画”在一幅长画布上重复了60遍。画布上留有黑色油墨、印刷的错位及褪色。

《卫报》评论道:“沃霍尔在展现重复的力量上是专家,通过重复,他增添了一些东西,没有让我们感到乏味,也没有消解事物本身。”

这种对重复的追求与挪用,也发生在沃霍尔的生活中。他喜欢单调和重复的食物,过着一种典型的现代生活。他二十年来都吃一样的早餐,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和密友聊天,出门购物。

除了艺术创作,安迪沃霍尔在音乐、广告设计等领域有着重要的贡献。/上海民生美术馆

他热爱可乐,认为这是一种最公平的饮料。他渴望做出类似牛仔裤的东西,因为能大量生产。他评价巴黎最美的地方是麦当劳,伦敦也是。他很少出门旅行,称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美国海关,因为这代表着回国了。

在去世前一周,沃霍尔在日记中写道:“做琐碎的事,很短的一天过去了,没有什么发生。我上街购物,回家电话聊天,如此,真是很短的一天。”

波普不会过时,只会讲新的故事

沃霍尔的主要成就在纽约获得。他在这里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工厂”,拍电影、组织前卫派对,小野洋子、苏珊·桑塔格等名人也是常客。他创办了时尚杂志Interview,捧红了经典摇滚乐队“地下丝绒”,还推出过《安迪·沃霍尔电视秀》及《安迪·沃霍尔的十五分钟》两档电视节目。

要理解沃霍尔的想法,不如回到他写的那本《安迪·沃霍尔的哲学》,一本少有的自传。在书中,他谈到了爱、工作、艺术、名气等话题,以及1968年遭受的枪击。向他开枪的索拉纳斯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是“工厂”的来访者,因创作一个剧本和沃霍尔认识,并留在这里工作。

此后,索拉纳斯在和沃霍尔的接触中,认为他很厌女,尤其是电影《我,一个男人》与《寂寞牛仔》中带有侮辱女性的不自觉。在一次争执中,索拉纳斯向沃霍尔开了三枪。

伊迪·塞奇威克,是“工厂女孩”中最耀眼的一个,但却是悲剧性结尾。/上海民生美术馆

在“波普图像——安迪·沃霍尔的1962-1987”展的尾声,是一个影像装置。出现在影像中的那个漂亮女孩,名叫伊迪·塞奇威克,是“工厂女孩”中最耀眼的一个。伊迪和沃霍尔有着微妙的关系,沃霍尔捧红了她。有一段时间,伊迪快要破产,染上毒瘾,生父不准备给她留遗产。

与此同时,她和鲍勃·迪伦有过秘密、短暂的恋爱。沃霍尔知道这件事后,开始疏远伊迪,不再和她合作。伊迪去世当天,有媒体采访沃霍尔。他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我都不怎么了解她……”

谈到这件事背后的性别议题时,杜兰·卡尔解释道:“关于伊迪·塞奇威克,她的美貌以及她脆弱和不稳定的个性吸引了这位艺术家。沃霍尔说过:‘我能看出来,她的问题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人都多。’但沃霍尔生活也很艰难,是个体弱多病的人。他在人际交往、自尊心层面有些问题,对女性和男性都一样。”

展览也展示了伊迪、猫王等人的宝丽来肖像照。1958年起,沃霍尔就带着宝丽来相机四处拍照,记录了众多活跃在纽约的名人。29年中,他一共拍了近十万张宝丽来照片。

沃霍尔画的香蕉也成为摇滚乐界最经典的符号之一。/上海民生美术馆

杜兰·卡尔认为,这种即时摄影和沃霍尔的艺术有着很强的联系。1960年代初,沃霍尔接到了很多肖像画订单。最初,他会使用自助照相亭,但后来放弃了这种方式。

“原因是难以将人物刻画好。买了宝丽来后,他拍摄了无数张肖像照。他会选择对比最为强烈的那张,并移到画布上,在其上画出背景和最突出的人物特征。之后,他的丝网印刷工艺完美地适应了他的创作理念,并不断重复这样的工作。”

在沃霍尔大放异彩的1970年代,人们会讨论这是不是艺术。今天,更多人相信,形式并不重要,艺术在于提出一个好点子。2019年12月,在迈阿密举办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用灰色胶带将一根香蕉贴在墙上,成为藏家们的拍照打卡热门地。这件作品一共做了三版,前两版分别以12万美元价格被买走,第三版则在竞拍过程中被一个来看展的艺术家当众吃掉。

在所创造的众多经典符号中,沃霍尔也画过香蕉。这张画成为地下丝绒乐队1967年的首张专辑《地下丝绒与尼可》的封面。当年,这张唱片遭遇了市场失败,但不久之后就成了经典。那只香蕉也成为摇滚乐界最经典的符号之一。如果这只香蕉也代表沃霍尔本人,我们想去了解波普,与其凝视它,不如吃掉它。

沃霍尔也许会过时,但他已经成为了经典。/上海民生美术馆

波普不会过时,只会讲新的故事。三年前,英国神秘涂鸦艺术家班克斯的作品《女孩与气球》在苏富比拍出104.2万英镑。当众人鼓掌庆祝时,画框响起警报,画作掉落,被安装在底部的碎纸机切割成碎片。

班克斯在Instagram上传了一段视频加以说明:“几年前,我在这件作品中安装了内置碎纸机,以防它真的被拍卖。”这件事引起热议,人们认为这种毁坏的过程增加了作品的意义,藏家反而因此受益。

也许,沃霍尔早就预测了这些事,就像他那句经典名言:“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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