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铜镜卖家的“生意经”

中国古代铜镜最早出现于新石器时代的齐家文化，商周时期陆续有发现。战国时期是古代铜镜发展的第一个高峰，这个时期铜镜的铸造兴盛起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工艺体系。在出土文物中，这一时期的铜镜数量多、分布地域广泛。汉代是中国古代大一统国家发展和巩固的重要时期。我们的祖先汇集了业已出现的文明因素而加以升华、光大，表现出非凡的创造力，使中华文明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作为日常生活中常用的照面用具，铜镜在汉代的使用更加普及，这也促进了各地铜镜的加工制作。西汉以降，民间铸镜业的兴盛让铜镜作为一类商品在市场上更广泛地被民众接受，也反过来促进了各铜镜作坊、匠师用尽各种手段让自家的铜镜吸引大众的眼球，以获取购买者的青睐。

“吉语”营销最普遍

【汉】草叶纹铜镜

铜镜镜背铭文约出现于战国末期到西汉初期。通过带有吉祥寓意的文字，让使用铜镜的人能够感到通过普通的日用物件获得祝福。以汉代草叶纹铜镜为例，镜背方框外四边各有两株双层的草叶，由乳钉分割，四隅长出双叶的桃形花蕾，与边缘内向16连弧纹相呼应。方形钮座四边有篆书的铭文，内容为“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寓意当人们拿起这面铜镜览照时，反射出来的日光和人影能够让人民安居乐业、政治清明，这是当时对美好社会的期许。在神仙思想盛行的汉代，作为日用品的铜镜也试图满足人们得道成仙的愿望。上世纪50年代湖南长沙伍家岭出土的“湅治铜华”连弧纹铜镜，钮座为并蒂连珠纹，钮座外为浅浮雕的内向八连弧纹，宽平的外缘让铜镜显得沉稳。连弧纹外有扁方的隶书铭文带一周，内容为“湅治铜华清而明，以之为镜宜文章，延年益寿去不羊（祥），与天毋（无）亟而日月之光，千秋万岁长生未央”。铸镜的匠师先是夸赞了自家的铜镜铜材优良、做工精细，再信誓旦旦地向用户保证，使用这面铜镜能够“延年益寿去不祥”，更难得的是还能够像仙人一样进入“千秋万岁长生未央”的永生状态。

【汉】“湅治铜华”连弧纹铜镜

花式自夸不能少

与泛泛的“吉语”相比，这时期毫不吝啬夸赞铜镜材质、工艺或者映照效果均上佳的“自诩式”镜铭更能够折射出当时铜镜流通的程度。“昭明”蟠螭纹铜镜镜背为战国以来流行的蟠螭纹，躯体呈“S”形。钮座外有一圈篆书铭文带，内容为“内请（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穆而愿忠，然壅塞而不徹”。镜背铭文形象地介绍了铜镜的镜面光亮而清晰，所映照物象清晰可见，反射出来的光线如白日的太阳，更像夜晚的月亮。使用者览镜时，通过映照连心里都变得通透，毫无壅滞。“新有善铜”四神博局纹铜镜上也有一番对自己的赞美。此镜镜背为西汉中晚期之后流行的博局纹装饰，博局纹间装饰青龙捧日、白虎追月、玄武戏鸟、羽人逐朱雀等神异内容。镜背博局纹外有一圈隶书铭文带，内容为“新有善铜出丹阳，湅治银锡清而明。尚方御镜大毋伤，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羊（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长保二亲乐富昌，寿敝金石如侯王兮”。新朝为王莽所建，铭文首先自豪地介绍铜镜的原材料来自当时的产铜名地丹阳郡，通过合金炼制，制作出来的铜镜镜面明亮，镜体宽大且没有缺陷，精巧的匠师雕饰镜背如文章一般华美。铭文中的“尚方”为汉代皇室制作御用物品的官署，属少府。《后汉书·百官志》：“尚方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上手工作御刀剑诸好器物，丞一人’”。推测此件铜镜应为私人作坊伪托官家制作之名，以抬高价格。

打造品牌大IP

东汉时期，随着铸镜中心地区铸镜业的发展，铜镜流通数量不断增加，作坊匠师不仅通过“吉语”类的营销、“自诩”式的推广让用户选择自家铸造的铜镜，还逐渐有了“品牌”的意识，早期的品牌多为匠师个人的籍贯和姓氏。如“柏氏作”神人车马画像铜镜，镜背四乳钉间装饰浅浮雕的汉代民间所信仰的“东王公”“ 西王母”形象和反身射猎、马车出行的内容。画像外缘有一圈隶书铭文，铭文内容为“吴向里柏氏作竟（镜）四夷服，多贺国家人民息，胡虏殄灭天下复，风雨时节五穀（谷）熟，长保二亲天力，传告后世乐无极兮”。通过铭文信息可知，这件铜镜的匠师为吴向里的“柏氏”，通过使用这件铜镜，能够让海内升平、人民安康、物产丰足，寄托了一个美好的社会愿望。“吴郡张元公”神人禽兽纹铜镜镜背高浮雕装饰成组的神人禽兽，边缘为12个方枚和圆枚，外缘有一圈隶书铭文带，铭文内容为“吴郡胡阳张元公，制作虚无，自异于众，造为明镜，日月合萌，四时永则，囗囗囗王，天囗和亲，囗贵番昌，百精并存，其师命长”。铜镜的匠师为吴郡胡阳的“张元公”，据铭文介绍，匠师制作铜镜与别人不同，他的铜镜制作契合日月四时，还能与天地感应。这件铜镜的方枚上有“吾作明竟，幽湅三商，长囗子孙”的铭文，以张元公第一口吻的语气再次强调了他所制作铜镜的工艺及寄托的愿望。这时期镜背上还有“王氏作竟真大好”“朱氏明竟快人意”“华氏作竟宜侯王”“石氏作竟世少有”等带有“品牌”的吉语。

颜值即“王道”

在市场流通的驱动下，可以看到汉代铜镜匠师在铭文上所做的努力与巧思。不仅如此，铜镜作为一种功能性的日用品，在满足基本的映照功能之外，镜背的装饰可以让匠师们大做文章，以吸引用户。到了东汉中晚期，人们可以选择不同装饰内容的铜镜，包括简约的连弧纹铜镜、繁缛的神兽纹铜镜、富有哲理和趣味的博局纹铜镜、带有故事情节的画像纹铜镜，以及富有装饰意味的变形四叶兽首纹铜镜等种类，让顾客目不暇接。如果人们厌倦了环绕镜钮的镜背装饰，还可以选用左右对称的重列式神人禽兽铜镜，家庭优渥的官家或者富人还有可能手持镜背鎏金的铜镜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