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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康有为胡适等手迹,看刘海粟交往与“新文化运动”

2021-04-16

“家书抵万金”“见字如面”的温暖过往,如今似乎消弭在手机触屏的表情符号里、演化成敲击出的字符。虽然网络的发达让沟通变得快捷,但手书文字的字里行间透出出执笔者一颦一笑、浓密真挚的感情,让人着实感受到文字传情达意的真实,远远大于手机里点按即发的符号。

正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展出的“六书之上:中国汉字的多重性情绪表达”正是从“书法之外的文人气象与寄托”的角度梳理馆藏康有为、梁启超、陈独秀、胡适等等诸公书赠刘海粟的墨宝,同时也延展出文人书法对当下的借鉴与反思。

康有为、梁启超、陈独秀、胡适、郭沫若、叶恭绰、黄炎培等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鼎鼎大名、乃至推动了中国历史进程的人物的手迹。目前均在刘海粟美术馆第一展厅展出,而这些人物联系在一起的是刘海粟。缓步于他们的墨迹之中,勾勒出的不仅仅是刘海粟与同时代文人交往;也勾勒出每个人物在历史中的一个片段,这些片段通过书法记录,在书法背后更看到一时一刻的“情绪表达”;将他们相连,又依稀可见“新文化运动”发展的蛛丝马迹。

“六书之上:中国汉字的多重性情绪表达”展览现场

陈独秀、胡适手书中,看新文化运动领袖的日常

展览中胡适那一句:“刚忘了昨儿的梦,又分明看见梦中的一笑!”让不少观众驻足,在默念后,也发出微笑。并探究胡适与刘海粟的交往。在落款处,胡适写到“十四年九月初识海粟。写小诗乞正。”可见两人相识于1925年秋日。

胡适《行楷》

巧合的是,胡适因提倡白话文,当时被有些人看成中国“文学叛徒”。刘海粟因首创“模特儿”人体写生,被诬为“艺术叛徒”。两个“叛徒”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往来,也给当时的书画界带来一段佳话。

“放也放不下,

忘也忘不了。

刚忘了昨儿的梦,

又分明看见梦里的一笑!”

胡适的这首小诗写于1924年1月15日。在当天日记中,胡适说那半个月(也就是新年以来),“烦闷之至,什么事也不能做”,于是写了这首诗。当时,胡适正在杭州西湖养病,生活较为闲适。

关于这首诗,胡适在《一九二四年的年谱》中这样评价,“今年做的诗有几首”,这是“最得意的”。胡适用自己最得意的诗题赠刚结识的刘海粟,说明对与刘海粟结识的重视和对刘海粟的高度赞许。

同一时期,刘海粟还将自己在杭州西湖所作的高庄写生扇面请胡适题字。胡适在扇的另一面题道:“我来正值黄梅雨,日日楼头看烟雾;才看遮尽玉皇山,回头已失楼前树。”这个扇面还引发了当时沪浙一带文化人争要两个“叛徒”“合璧”的扇面。此后,胡适和刘海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交往频繁。

刘海粟西湖高庄写生扇面(20年代早期风格,康体题跋),后为胡适等题诗(非展品)

在1925年11月17日,刘海粟给胡适的信中,除了谈及师友的近况外,还邀请胡适为上海美专做校歌(现存上海美专校歌为蔡元培先生写的。胡适各种记载不见为此写的歌词,最终是否不得而知)。

胡适和刘海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1927年5月底,胡适从美国领了博士证书,在上海租了极司菲尔路(今万航渡路)四十九号的一幢楼房住了下来。两人很快联系了起来,在来往书信中,两人还一同为国事而焦虑。在1931年共同的朋友徐志摩遇难后,他们在徐志摩的后事上配合的密切,足见两人交往的频繁。

胡适的书法风格含蓄隽永,较少注重对线条的单纯锤炼,更为重视内在的气韵和整体的表现力。其书法章法自然朴素,落笔干净明了,却写得风神潇散、洒脱自如。

同为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的书法则多为率性而作的狂放草书。展览中一副“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七言对联,为陈独秀在狱中所写。

陈独秀《行无身处七言联》

这是1932年,刘海粟旅欧归国回到上海,听闻陈独秀遭国民党政府逮捕,被关押在南京,内心牵挂,不顾旅途劳顿,独自前往南京探访身陷牢狱的陈独秀。阔别多年之后,他们各抒己见,陈独秀对刘海粟的“模特儿风波”做出了高度评价,刘海粟则对陈独秀这些年来为新中国作出的努力表达了钦佩之情。临别时,刘海粟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和宣纸请陈独秀题字留念。陈独秀不假思索,即席挥毫。上款是“海粟先生雅教”,下款为“独秀”。这幅书法风帜独标,卓尔不群,曾在刘海粟一百岁华诞时首次展出。

陈独秀与刘海粟相识于1921年,当时,刘海粟应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先生邀请,北上讲学。不久,蔡元培因病住院,刘海粟前去探望,在病房内偶遇了陈独秀。彼时,陈独秀正以五四运动的领袖和《新青年》杂志的主编而名闻全国,刘海粟则因为在上海创办美术专门学校和主编《美术》杂志而轰动华夏。两人一见如故,像熟识已久的老朋友般畅谈起来。此后,陈独秀经常到上海布置和开展政治活动,每有空暇,总要去刘海粟那里叙旧,由于交往日密,他们的友情也愈益加深。

“六书之上:中国汉字的多重性情绪表达”展览现场

1935年,刘海粟“三上黄山”写生归来,再度前往狱中探望陈独秀,他拿出自己刚创作的《黄山孤松图》(《古松图》)与好友共赏。刘海粟在该画题记中写道:“乙亥十一月游黄山,在文殊院遇雨。寒甚,披裘拥火犹不暖,夜深更冷,至不能寐。院前有松十余株,皆奇古。刘海粟以不堪书画之纸笔,写其一。”

陈独秀仔细欣赏了刘海粟笔下黄山古松后,触景生情,感慨系之,挥笔写下:“黄山孤山,不孤而孤,孤而不孤;孤与不孤,各有其境,各有其图。”为了避嫌,他又在诗下加注道:“此非调和折衷于孤与不孤之间也。题奉海粟先生。独秀。”此外,沈恩孚和蔡元培均在此幅作品上留下墨宝。也正因为此,《黄山孤松图》成为了一件独特的艺术珍品。刘海粟得此诗款,对《黄山孤松图》更是珍爱有加。这件《黄山孤松图》现藏于上海刘海粟美术馆,近期,曾在“十上黄山绝顶人”等特展中亮相。

刘海粟《古松图》(《黄山孤松图》)纸本墨笔 1935年 刘海粟美术馆藏(非此次展品)

康梁,“维新百日”的感慨与淡然

《黄山孤松图》(《古松图》)是目前可知的、最早的刘海粟关于黄山作品。其松树的用笔已经显示出线条雄浑。这源于刘海粟在康有为处学习书法和诗文,其书法用笔学碑派石刻,在对《毛公鼎》、《散氏盘》以及张旭、怀素的大草深入研习,突出了中锋用笔,使线条厚拙、内敛、迟涩多变。

刘海粟与康有为的交往要从1922年3月讲起:当时,刘海粟在“天马会”展览上结识了慕名而来的康有为,遂盛情邀请刘海粟去他的“游存庐”做客。次日,刘海粟应约前往。康有为请刘海粟逐一欣赏他珍藏的欧洲名画,两人交流画作心得,品评名家,颇为投缘,由此,康有为就顺势收了刘海粟作为康门弟子,教他书法和文史知识以及西方文化。还为刘海粟画室题“存天阁”匾额,并书《康有为赠刘海粟怀拉飞尔行书诗轴》。

康有为 《康有为赠刘海粟怀拉飞尔画师行书诗轴》 近代 书法 刘海粟美术馆藏(非此次展品)

作为较早“放眼看世界”的中国人,康有为在此对中西方艺术进行了比较,他将中国画自元明清以来的状况形容为“衰败”,主张“以复古为更新,恢复已有但被丢弃的写实传统。鉴于此,康有为提出了不使中国画学因“守旧”而“灭绝”的良法——“合中西而为画学新纪元”。

康有为的这一“良法”对于刘海粟等一批先驱艺术家影响至深。同时,康有为也对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走中西融合之路寄予了期望。

而在书法方面,康有为著《广艺舟双楫》,以新的思想和方法去对待传统的中国书法艺术,在此次展览中,展出的是康有为晚年作品,大气浑厚却又不失飞逸。

康有为,《行书》

正如他晚年别署“天游化人”,康有为晚年书法作品没有“尊魏卑唐”的影响,而是走向了对“帖学”的兼容并包,同时融合隶、篆等多种元素。在个别字的细节处理上,有飘逸俊永之感。

值得一提的是,康有为在本幅作品上选用的印章,印文是:“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把一生最重要的政治生活概括到一印之中,抒发了自己的无限感慨。1985年,年近九旬的刘海粟用端庄凝重的楷书写下了《南海康公墓志铭》,并用“彪炳千秋”四个字来高度评价恩师一生的功业。

刘海粟《南海康公墓志铭》(非此次展品)

同为康门学子,梁启超早在1918年就经蔡元培引荐与刘海粟相识。1922年,梁启超应刘海粟邀请,前往上海美专进行以“美术与生活”为主题的演讲,强调提高群众的审美能力的必要性以及让美术走进生活的重要性,这一观点与刘海粟一直致力于推广的美育理念不谋而合。

梁启超《行楷》

在书法方面,梁启超的行书作品中有着一股清劲遒美之感,每个字在体现规范的同时又在结构上发生丰富的运笔变化。展览中一件梁启超《行楷》内容出自宋朝诗人王安石的七言绝句《北山》,原诗表达了作者晚年超脱淡然,闲适散淡的心绪。梁启超的近代美学思想给刘海粟带来了很大的思想启迪。梁启超亦用这首诗作来勉励和称赞年轻的刘海粟不惧流言,坚持办学,开拓中国新美术主义。

叶恭绰扇面

展览中还展出了郭沫若、叶恭绰、黄炎培等人的17件与刘海粟有关的书法墨迹,他们风格多样,不只可考究艺术之功夫或书法之技巧,更能从中读出内心的感受和于书法之外的寄托。

胡适 张嘉森 黄炎培的题诗

“六书之上:中国汉字的多重性情绪表达”展览现场

此外,在展览的第二展厅,展出了徐冰等7位当代艺术家以书法为载体的“实验性”作品,从文化视域中,探讨当代艺术中“笔墨纸砚”的更多可能,此又做别论。

注:本文部分内容由刘海粟美术馆提供,胡适与刘海粟交往部分源自李传玺《胡适与刘海粟两位“叛徒”的交往》一文,展览持续至5月20日。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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