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钢琴家眼里的圣-桑:没有“贪嗔痴”,没有“伟光正”
“他的钢琴协奏曲里完全找不到伤风悲秋、多愁善感,只有美与美的构思。”谈及法国作曲家圣-桑的钢琴协奏曲,乐评人猫总这样评价道。
圣-桑逝世100周年之际,上海交响乐团先后推出多场圣-桑专场音乐会,曲目遍及交响曲、钢琴协奏曲、小提琴协奏曲。
4月23日-24日,在张洁敏和张橹的执棒下,上海交响乐团率先推出圣-桑的钢琴协奏曲全集,陈默也、孙佳依、左章、宋思衡、孙颖迪等五位钢琴家联袂,分别献演他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钢琴协奏曲。
陈默也
左章
五部作品问世的时间跨度长达38年。1858年创作“第一”时,圣-桑年仅23岁,青春洋溢,1896年创作“第五”时,圣-桑已经61岁,进入了创作晚期。
“五首钢琴协奏曲一起演出的情况太少见了,简直是一项壮举,上海观众太有耳福了!”孙佳依从小就听圣-桑的《动物狂欢节》《天鹅》,但在观众面前公演他的钢琴协奏曲还是第一次,“圣-桑对音乐的追求,一切以美为主,五首钢琴协奏曲都非常好听!”
坐镇第一场音乐会,孙佳依献演的是“第二”,这是圣-桑知名度最高、演出频率最密的一首钢琴协奏曲,只用了17天写作完成。
孙佳依
这首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从独奏钢琴的深沉和弦开始,带出一条美丽的旋律,像夕阳之下的峡湾,既壮丽又甜蜜。第二乐章活泼舒展,是每个人都能记住的欢快旋律,带有法国式的优雅精致。第三乐章属于法国式的幽默,钢琴跳跃、俏皮,充满生动的表情。
“要我选我肯定选‘第二’,大家都喜欢‘第二’。”钢琴家宋思衡曾在法国留学,从师承上可以说是圣-桑的第四代学生。2006年,他开始弹圣-桑作品,和法国国家交响合作时弹的正是“第二”,不过这一回,他转换跑道,弹的是“第四”。
“1870-1871年,普法战争爆发,这场战争对法国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很难堪的记忆,作为参战的一员,圣-桑的心情是很糟糕的。1875年写‘第四’时,他的心情好转了,因为和朋友的妹妹一见钟情,很快就结婚了。”宋思衡笑说,“第四”同样很好听。
宋思衡
钢琴家孙颖迪弹的是“第五”。此曲作于1896年的埃及,从主题到和声效果都极具东方风味,所以也被称为“埃及”协奏曲,在庆祝圣-桑从事钢琴演奏生涯50周年音乐会上,由作曲家本人担任独奏。
“没有阴霾,云淡风轻,情绪明朗。”孙颖迪形容,这首协奏曲就像山泉一样,挺甜的,很清新、很治愈,还有一种法国人独有的幽默感,“不像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苦大仇深,撕心裂肺,听圣-桑有一种治愈心灵的功效,尤其是经历了疫情后,大家都喜欢治愈系。”
“从‘第五’能看出他创作时没有负担,没有太多刻意的东西,音乐极其自然,力道和前面四部不一样,可能和他到了岁数有关系。金庸小说里的周伯通,一生没追求,就是玩啊,只对武学本身感兴趣。圣-桑一样,是一位纯音乐的高手,很高级。”
孙颖迪第一次公演“第五”是2015年,合作对象正是上海交响乐团,六年后再次同台还是“第五”,有些乐手的乐谱还留着当年的排练记录。六年来,孙颖迪在国内连续弹了五六次“第五”,对这样一部相对生僻的作品来说,这个演出频率相当不俗了。
孙颖迪
在几位钢琴家看来,圣-桑是一位“百科全书”似的全才作曲家,“有些作曲家的作品弹多了,你会产生一种厌恶感,但弹圣-桑,大家不大会讨厌他。”孙颖迪笑说。
“他是个无神论者,思想很前卫,他认为艺术和音乐将来会取代宗教的地位,说对了!社会是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所以为什么他的作品很少有苦大仇深的东西,因为他摆脱了宗教的枷锁,马勒的音乐为什么痛苦,很大程度上来自宗教对他的压制。”宋思衡说。
“作曲家和作家一样,写作时很容易有一种‘伟人’意识,圣-桑作品里的‘贪嗔痴’比较少,不像马勒和贝多芬,有那种‘伟光正’的使命感,一定要在作品里宣讲什么,或者金句频出。”孙颖迪认为,圣-桑就是将他对世界的客观感受付诸笔下,即便有批判意识,也不是辛辣的、锤击式的,而是有一种法国人的幽默感。
五位钢琴家同弹圣-桑,有没有同场竞技的感觉?
“不像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到我们这个年龄,竞争的心态很少有了,更多的是弹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对音乐和人生关系的理解。”宋思衡也不赞同从炫技的角度来弹圣-桑,“成熟的音乐家应该摆脱这一套,不能只是靠技术来征服观众。”
孙颖迪和宋思衡相隔一岁,相识十几年了,虽然同住上海,但因为太忙,平时能碰上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这次能同台很难得!遇到了就讲点好玩的事,中年人都很累,少谈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