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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有一的“墨渊祭”:在上海见证日本汉字书写奇迹

2021-05-23

“守贫挥毫六十七霜,欲求端的本来无法”是井上有一晚年写下的遗偈,这句话也正印证了他一生践行的写照。

井上有一是20世纪下半叶日本杰出的书法艺术家,被誉为日本战后现代艺术的代表人物。自去年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井上有一书法展之后,5月21日,展览“墨渊祭: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在上海宝龙美术馆开幕,呈现70余件作品,包括最具代表性的“一字书”与“多字书”,展现井上有一的精神与艺术生涯。

井上有一(1916-1985),1916年2月出生于东京,他是20世纪后期日本著名书法艺术家,日本战后现代艺术代表人物,被认为是20世纪日本汉字书写艺术的奇迹。他自称“书鬼”,用尽一生钻研书法,为书法倾尽一生。

井上有一

白天,井上有一是一位教师,他从19岁任教,50岁当教务主任,之后当上小学校长,职业生涯勤勤恳恳。而夜晚,他则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书法家。1950年,井上有一初登书坛。次年,获得“第三届每日书道展”第三名,并逐渐活跃于国际舞台,参与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等重要艺术盛会。

井上有一的作品打破了人们对传统书法的认知和理解,他不只是书写,更是走向了“写的行为”,与当时西方的抽象表现艺术家波洛克遥相呼应。但是他的作品并非仅仅停留于艺术表现的方式和技巧,而是呈揭出别具一格的东方大美,深撼人心。他的书法对西方艺术、对中国当代书法,甚至整个当代艺术领域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守贫挥毫六十七霜,欲求端的本来无法”是井上有一晚年与病魔抗争,写下的遗偈,这句话也正印证了他一生践行的写照。1985年6月15日,井上有一终因肝功能衰竭病逝。

从吸收传统到“一字书”

澎湃新闻了解到,此次展览是继2020年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东瀛的钟声——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之后首次上海巡展,精选贯穿井上有一创作生涯的大量经典作品,包括最具代表性的“一字书”与“多字书”,力图展示最为真实的“井上有一”,展现其精神世界和艺术境地。

策展人魏立刚告诉记者,清华艺术博物馆的展厅比较暗,是博物馆的射灯打在作品上展示,展览也意在突出他的历史性,希望引起中日互动,而这一次展览叫“墨渊祭”,在宝龙美术馆展厅是亲民化的展示,希望观众沉浸其中,感受其墨迹。

展厅现场

展厅现场

魏立刚在展览前言中将井上有一的书法梳理出“三度”:深度,浓度和纯度。他表示,“井上有一的作品是现代书法范畴,非传统书法,但它继承和抓取无疑是非常传统与深刻的。那些开创少字派的人的作品太日本化了,而井上有一的作品并非如此。这来源于他的深度,源于他对颜真卿深层的吸收,你可以从他的字的气息中感受到对于颜真卿字体的吸收。此外,井上有一作品中,虚实、阴阳等关系处理得非常好,这其中既有基于唐楷,也有汉碑的,金文的吸收。”

进入展厅,首先能看到的是其早年作品《木头人》和悬挂在展厅中的井上有一书写时用的地毯。20世纪50年代,井上有一开始活跃于国际舞台。而战争对井上有一的影响不可小觑,在他所任职的小学中多名学生丧生,他本人亦经历过昏迷假死状态。战败后,为从巨大的创伤中振作起来,他重归讲台,并埋头创作。他集中书写了宫泽贤治(Kenji Miyazawa,1896-1933)的作品《不畏风雨》(Rain Won't),并完成了名作《木头人》(Dekunobou/The Puppet)。之后,观众则可以看到其多幅一字书作品,包括《龍》《虎》《鸟》《爱》《贫》等代表作。

《木头人》墨、和纸,1951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井上有一写的是“一字书”。20世纪50年代后半至60年代,井上有一以“一字书”为首,创制出多样化的表达,比如越出画面的构图方式,以浓墨抑或淡墨书写文字等,在构图、笔法、墨色方面不断转变,尝试了各种自主限制性的表现方式。此外,其“多字书”则为面向社会的批判性文字,以及面向自身的内省式语汇。

展厅现场《贫》系列

井上有一反复书写的单字,与他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其中,“贫”和“花”都是1945年东京大空袭在他心中漫长的投影。空袭时,他与死亡擦肩而过,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一贯刻苦进取的有一第一次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动力。“每天拿着一本《老子》和烧焦的米做的盒饭,踏着焦土走到腐臭弥漫尸骨累累的学校去。”他后来回忆说,他“整天在尸臭弥漫的废墟上边听空袭警报边看那本书。”他后来将用书法记录那悲惨的一幕,作为自己的使命,但悲痛的回忆使他很难提笔,最终,他想到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写。《贫》字是井上有一从《老子》《论语》以及宫泽贤治的《不怕雨》中发现的。“贫”是大空袭后的一无所有,是他数十年教师生涯的不求富裕但求自在,也是束缚重重的世俗生活之上的质朴自然。

《花》墨、和纸,1967

海上雅臣先生是日本著名评论家、收藏家。1931年生,1974年创建艺术工作室和美术爱好者联谊会“六月风”,从事出版美术书籍、制作美术纪录影片、举办展览等活动。在井上有一最绝望的时候开始收藏他的作品,也是井上有一艺术之路的重要推手。1971年,海上雅臣编录的《花之书帖》正式刊发。其中提到:当看到鲜花时,能体会到给各种各样的花起名的人的心。花这个字的意思是“从草字头(草)变化”,有汉字的造型法的情趣。......《花》是近四年的作品, 初心的纯真和锤炼过的造型感觉相互交融,就像一朵无名年代的花。

《爱》,墨、和纸,1972

《爱》系列的创作,是井上有一重要的代表作,也可以称得上是井上有一下定决心与书坛决裂的关键。“第七届日展”上,井上有一的代表作品《爱》最终落选。他在日记中写道:“落选得好。不能再学蝙蝠称王了。不要为名利所惑,也不要害怕树敌过多而作茧自缚。只要自己认为走得正,既要义无反顾。”

展览现场

对于书写的探索

20世纪60年代,井上有一的创作可以大致划分为两个时期,前一个时期延续了50年代后半期的创作风格,属于持续探究技法的阶段。在纸张比例、构图、墨色、质感等方面,井上有一皆进行了诸多突破性尝试。

井上有一极尽所能地创作,运用了特意将报纸留痕于作品、文字超出构图边界等手法。寒冷时节他将研磨过的墨冷冻整晚,时而加水稀释使用,时而直接使用浓黑墨料,从而使单色墨呈现出深浅多变的对比效果。有时他还会将干燥的墨块掰断,毁掉已经完成的作品,此后他在墨料中添入日本胶并开始使用“胶墨”(paste ink)。展厅中,《龍》就是以“冻墨”书写而就。

展厅现场,《龍》

《龍》(局部)

展厅现场,《泰》系列

随后,是井上有一向70年代过渡的蓄力阶段,这个时期的作品愈发安定、深稳。他创作出了《泰》、《风》等引人瞩目的系列作品。魏立刚表示,“他将碳粉和胶调在一起,在纸张上呈现出痕辙,保留出书写时的原始状态。在这种粗笔锋中能看出一种精细,这些细碎的笔锋对应的是心绪的走向。而在边上两幅《泰》字则可以看到其书写结构的变化,一幅下半部分空间很小,像是嵌入进去,还可以看到散锋,另一幅则有点金文、大篆的感觉。”

井上有一“一字书”笔锋细节

井上有一“一字书”笔锋细节

井上有一“一字书”笔锋细节

井上有一“一字书”笔锋细节

1978年,井上有一被诊断出肝硬化,并在次年的2月至5月因食道静脉瘤住院治疗。那时起,井上有一自觉时日不多,开始将生死观纳入创作,对于文字的选择也愈发审慎。自此至1985年去世之前,他在逆境之中创作了诸多杰作。除了《爱》,《鸟》等“一字书”名作外,他开始着重表现文字本身及其意味。随着人生境况的变迁,其作品风格亦随之转向,愈发随性而又耐人寻味。

《噫横川国民学校》墨、和纸,1978

《滑床山之熊》木炭、和纸,1985

井上有一在晚年体弱多病之际开创了新的表达方式,即使用碳棒、铅笔、木炭等书写而成。他全然不在意继续完成书写。出错以及不满意之处,井上有一便自上而下涂黑损毁。直至去世前夕,他依然顽强书写着贤治的代表作《滑床山之熊》(Nametokoyama no Kuma/The Bears of Nametoko),这亦可视为井上有一的遗作之一。“滑床山与熊”这样的主题,其间原本为对立的存在,但是作者超越了浅层境界而融二为一。熊和猎人看似敌对,实际上都要遵从山林规则,即在自然法则中的某种共识下,是彼此承认的共存者。猎人为生计所迫不得以偶尔射击熊族,熊族为生存而拼死抵抗又不免袭击人类。这部别致秀逸的作品描绘了文明与自然、社会与自然的关系,贤治的物语和井上有一的碳棒书共同构筑了凄美的艺术世界。青色的粉棒很美。有人认为,井上有一使用碳棒、铅笔和木炭共同完成的“言语书”,在作品的丰富性上超越了“一字书”。

展厅末,作品《上》则是井上有一的另一件遗作,创作初期感性化的笔触以及过度的装饰性表达逐渐消弭。作品中出现了更大面积的留白,《上》的文字化身静待终期的生命,轻息静喘。

展厅现场,井上有一以炭笔与铅笔书写的作品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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