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素人演出却一票难求,是什么让这部只演三场的舞剧好评如潮?
5月21日到23日,《悠悠视界》连演三天,演员如痴,观众如醉,好评如潮。
这样一种火爆,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近百位舞蹈爱好者参选,最终有13位登上舞台,不同年龄的素人演员相聚一起;150人的专业团队,历经8个月的仔细打磨,作为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推出的首部自制作品,拿出这番诚意已非简单的“野心”可以概括。他们沉下心来,以当代剧院精良内容的理解为出发点,还一部好的舞蹈作品以本来的样貌。排练过程中,两位演员因病和事故意外离世,一方面为作品的完成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另一方面也为作品增添了一分命运悲怆感。
生命走向寂灭,又在舞台通过影像得以涅槃,应验了“不被遗忘就不会死亡”这一朴素的价值表达——正是在这一篇章,可以听见观众啜泣之声此起彼伏。
《悠悠视界》的发端有些奇异。2020年2月,武汉封城,全国疫情汹汹,上海国际舞蹈中心也被迫关门歇业。他们随即发起了“YIP!私教课”的线上舞蹈课程。一名叫悠悠的11岁男孩拍摄的作业吸引了国舞中心老师们的注意。悠悠来自当时的疫情暴风眼武汉,父母都是医护人员,忙于一线的抗疫工作。悠悠一个人在家,通过跳舞来排遣恐惧与孤独,而他专业的舞姿和极强的镜头感打动了许多人。
其实男孩与现在这部作品的关联性不是直接的——他没有参与这次表演,作品的情节与他的个人经历也并无关系,以《悠悠视界》为名,因为悠悠是热爱舞蹈的万千众生之代表,或者写照。因此,台上的十几位素人都是悠悠,而悠悠也是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相比起许多当下流行的、表达比较晦涩的当代舞蹈,《悠悠视界》的叙事线索是比较清晰简洁的。通过光效、道具变化的自然转场,将十几位舞者的所思、所想、所感一样样摆在舞台上。
66岁的长者和9岁的孩子谈人生,聊爱情;年轻的广东女孩讲述自己的“沪漂”成长史;理工科在读博士向“未来的男朋友”喊话;职业编舞家把自己打扮成稻草人……这些表达有的十分具象,有的则偏向于符号化的、隐喻的、抽象的;而每一位演员擅长的舞种也相当不同,从民族舞,到芭蕾,到街舞、现代舞……轮番登场,“各说各话”的形式,容易让人联想到百老汇的经典音乐剧《歌舞线上》的叙事结构,但《悠悠视界》所呈现的价值取向、舞蹈种类,角色的社会属性等等方面都更加多元,能够拉开很大区别。谢幕时的群舞,包含了各种舞蹈元素,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还是为了反映舞蹈领域里,个体与群体辩证关系的作者性表达:先是和而不同,最后相互融合,大同之中包含了每一个个体的声音与力量。
这部作品演员的年龄跨度从9岁到66岁。
显而易见,这部作品的成功与幕后编导的强大创作能力息息相关。编导宋欣欣早年在桃李杯、全国舞蹈比赛、中国舞蹈家协会“培青计划”等业界重大赛事活动中崭露头角,又在英国进行过专业深造,在此次《悠悠视界》的创排过程表现出她对作品方向和抵达路径的清醒认知与把握。技法、叙事、表演风格的完成度虽然很高,但都有效地服从于作者性的表达,所有演员的身体、情感、特质,是手段,也是目的,两者互为因果。
而素人终究是素人,处于原生态阶段,与一部严肃的舞台作品中间存在着方法论和观念上无法逾越的鸿沟。宋欣欣作为一名充满热情和感悟力的编导,将这些关系非常妥帖地整理和排布,保留了表演者原生态的肢体语言和充沛情感,但又用一个非常精巧的容器将其盛了进去。虽然在创排中经历了各种颠覆、挣扎和大篇幅的改动(当然,过程性的坎坷可能对于这部充满创新的作品来说本就不可回避),但就结果而言,作品样貌绝不会是编导的灵光一现或者投机取巧,而应当是一个经历了充分理性思辨的创作成果。
在演出结束后的观众见面环节,宋欣欣特别感谢了灯光设计和作曲,毫无疑问,他们正是“精巧容器”的组成部分。
这部作品突破了原有的舞蹈表演灯光设计定式,用各种移动的光源,参与角色塑造。而幕布与投影的多次运用,大大增强了舞台如梦似幻的感觉,为作品增添超现实属性,舞者的人生阅历不再停留在“事”,而顺利通往了精神世界的“思”。
作曲者阿鸣是一位实验音乐家,在《悠悠视界》中,音乐的使用首先准确贴合了舞蹈种类和角色形象的塑造,在此基础上,音乐人难掩锋芒,展示了开阔的视野和极强的创造力。从电子乐、民族乐、人声旁白,再到吉他、钢琴等乐器声效的使用,他的工具是丰富的,风格是多样的,写作是熟练的,与整部作品一起形成了成熟而工整的气质。
历经8个月的艰难创排,《悠悠视界》只演了3天。演员来自全国各地,其间的艰辛和牺牲自不必言。一部角色与演员互为表里的作品,在未来进一步商演、复排复演的难度都不小。通俗点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是一部很难复制,很难赚钱的作品;或者说,150个人忙8个月做这件事,世俗眼光看,性价比不高。但这也恰恰是作品的可贵之处,也是它想表达的一个核心观点: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值得被记录,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值得被书写。
《悠悠视界》精彩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