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晨读《论语·子路十三》(上)
国学经典 丨作者 / 张晓程老
这是相思维公众号的第327原创文章
文/张晓程
13·1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品读:子路问关于如何从政的问题。孔子说:“做事要自己带头,使百姓勤劳。”子路希望老师再多讲一点。孔子说:“不知疲倦。”
子路问关于团队建设的问题。孔子给出两点意见,一是领导者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所谓“先之”。之,指百姓。二是要使百姓勤劳,因为人一旦没事干就容易放逸,放逸就容易干坏事。今天的很多青年由于生活条件过于舒服,钱来得很容易,往往就容易堕落。
人只有自己吃过苦,才懂得珍惜,也才能成长。子路还不满足,孔子又补充一点:不但要做到“先之、劳之”,还要不知疲倦、永不懈怠。人偶尔认真一下容易,贵在坚持。有的人搞管理,偶尔带个头、做做秀,那是带不好团队的。
“先之、劳之、无倦”是孔子关于团队建设的三点忠告,值得细细品味。
13.2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品读:仲弓做季氏的总管,来问孔子如何从政的问题。孔子说:“使各个部门各司其职,小的过错要包容,提拔贤能的人。”仲弓又问:“怎么知道谁是贤才呢?”孔子说:“提拔你所知道的,你不知道的,别人难道会舍弃他吗?”
有司,指各个职能部门。“先有司”就是建立一个系统,有一套制度,各司其职,而不是领导搞一言堂、想怎样就怎样。部属有小的过错要包容,人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不要过于斤斤计较。有的主管员工稍有错误就大发雷霆、喋喋不休,员工干着干着就没劲了。这里的重点还是在讲“举贤才”。提拔重用有德有才的人。
“识人、用人”是领导者非常重要的一种能力,尤其是做老板的,用对人比其他才能还要重要。道理都懂,关键是一大堆人,怎么知道谁是贤才呢?这是仲弓的困惑,也是今天很多老板的困惑。孔子的意见是提拔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总有人会知道,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因为仲弓是季氏的高管,所以孔子从制度建设和识人用人两个方面教他如何从政。上一章对子路讲的话,更多的是对基层主管讲的。
13·3 子路曰:“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品读:子路问孔子:“假如卫君请老师出来从政,老师打算从哪里抓起呢?”孔子说:“必须先‘正名’啊。”子路说:“一定要先‘正名’吗,这样会不会太死板了?”孔子说:“你真是鲁莽,君子对自己不懂的东西就先存疑,不要随便乱说。名义上不正,则言语上就说不过去,言语上说不过去,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礼乐就兴不起来,礼乐兴不起来,刑罚就不管用,刑罚不管用,老百姓就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君子为一件事情定名是一定可以说出来的,能够说出来才能够推行。君子讲话是不会随随便便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是《论语》的名句,对中国社会的伦理道德影响非常大。“名”就是指名义、思想内涵,通俗一点就是我们今天讲的“由头”,如“师出有名”。
“正名”,“正”是动词,摆正,就是要确定做事情的理由、出发点,而这个“名”是要符合道德的,否则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比如偷情。出发点正确,才能昭告天下,事情才能顺理成章。否则礼乐道德就无法深入人心,当百姓不看重道德了,仅仅靠刑罚也未必好使,这个时候百姓做事往往就没底线了。
今天的社会之所以道德滑坡、人心迷茫空虚,就是因为整个社会缺乏普世价值观,今天来点“成功学”,明天来点“心灵鸡汤”,后天又来点“风水”,整个社会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观念,貌似正能量,其实是负能量,百姓就不知道到底听谁的。
所以整个社会需要一个中心思想,而这个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那就必须回到经典里面去。这是从大的方面说“正名”的重要性,从小的方面说就是事物的名称、概念一定要理清,就像今天讲“国学”,首先就是要为“国学”正名,到底什么是“国学”?
13·4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品读:樊迟问老师如何种好庄稼。孔子说:“这个我不如有经验的农民。”樊迟又问如何种菜,孔子说:“这个我不如有经验的园丁。”樊迟离开以后,孔子说:“樊迟这小子!
在上位的人重视礼仪,百姓就没有敢不恭敬;在上位的人重视道义,百姓没有敢不服的;在上位的人重视信用,百姓没有敢不真诚相待的。统治者只要做到这些,四方的百姓一定带着孩子来投奔,何必要自己去种庄稼呢?”
这一段被后人误解为孔子看不起普通劳动者,其实不然。孔子的话是讲给樊迟听的,也是讲给当时的统治者听的。统治者应该抓大放小,实行礼乐教化、讲诚信,营造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百姓自然都会来投靠,种菜种粮的事自然就有人干了,国家土地、人口都会增加,国家也就富强了。社会分工不同,统治者就应该干好统治者的事,而不是自己去种庄稼,你自己去种能种多少呢?就像今天的改革,政府要做的就是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自然就能吸引到很多企业和人才,地方经济自然就被带动起来了。
但后世的读书人因此常常觉得自己就是干大事的料,不愿意做小事情,这恐非孔子教学的本意。
13.5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品读:孔子说:“《诗经》三百篇读得滚瓜烂熟,让他从政,却做不好;出使国外,不能独自应对。虽然《诗经》读得很多,那又有什么用呢?”
孔子多次赞叹《诗经》。《诗经》内容包含甚广,政事、外交、风土人情无所不包。所以当时的从政者都必须熟读《诗经》。
中国历代的教育都非常注重“诗教”,尤其是从政者都有很好的“诗”的修养,唐代的科举就特别重视词赋。因为诗作里面,你的学问修养都能很好地展示出来。当然,后代的诗就不仅仅是指《诗经》了。
孔子这里强调的是不仅仅要熟读《诗经》,还要懂得如何应用到实践里面,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13·6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品读:孔子说:“统治者自身行得正,即使不下命令,百姓也会走正道;如果统治者自身行为不正,即使下命令百姓也不会服从。”
孔子多次谈到领导者自身修养的重要性,这就是“身教”。作为一个领导者必须加强自身学问修养,你的一言一行往往会在团队形成风气。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下属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13·7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品读:孔子说:“鲁国和卫国的政治像兄弟一样相似。”
鲁国是周公的封地,卫国是康叔的封地,周公与康叔系兄弟,所以是兄弟之邦。这里孔子说两国的政治也如兄弟,可能是赞叹两国的政治还算不错,亦或是批评两国的政治都在走下坡路。孔子一生在鲁国和卫国的时间比较长,按孔子的经历来分析,应该是批评的意味。就像今天有的领导批评业绩不好的员工也常常会说“”你们真是好兄弟”,其中颇有挖苦之意。
13.8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孔子评价卫国的公子荆说:“这个人善于治理家业。有一点财产的时候就说‘可以了’。稍微富余一点的时候说‘已经够多了’。更富有的时候说‘已经很完美了’。”
苟合、苟完、苟美,无论财富多寡,这位卫国的公子都表现出“知足”的态度,所以孔子大加赞赏。
13.9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品读:孔子到卫国去,冉有为孔子驾车。孔子说:“卫国人口好多啊。”冉有说:“人口多了以后该怎么办呢?”孔子说:“让他们富起来。”冉有说:“人民富起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呢?”孔子说:“教育他们。”
古代地广人稀,一个国家人口多寡就是实力的象征,所以诸侯国都想方设法增加人口。
仆,作动词,驾车的意思。
孔子去卫国,不可能只带冉有一个人,这应该是孔子初到卫国孔子带部分学生考察民情时的情景。
庶之、富之、教之,是孔子主张治理国家的三个步骤。这三个步骤只是推进的一个顺序,并无轻重之别,社会安定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有了大量人口,统治者得想办法解决就业问题,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社会安定的基本因素。但“饱暖思淫欲”,人一旦有钱,各种欲望就会被刺激出来,社会就容易出现奢靡之风,所以必须对百姓进行礼乐方面的教化,如此社会才会祥和。
我们看当今世界很多国家,虽然很富裕,但却战乱频繁,社会动荡不安,人民缺乏安全感,就是因为缺少了教化。但教化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这涉及到一个国家地区既有的文化、宗教等诸多因素。所以,国家的治理,教育是永远的事,只是在不同阶段有繁简之分。
《礼记》中有一句话“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可见教育之重要。那什么样的教育才是好的教育呢?本章孔子没有说。整个儒家思想我们来分析,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孔子对尧舜之道非常推崇,说到底就是“礼乐”的教化。
13·10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品读:孔子说:“假如有人用我治理国家,一年就可以初见成效,三年必有大成。”
期,读“姬”,期月,一年。
儒家绝非空谈理论,而是非常注重实践。孔子的很多学生从政都非常有成就,孔子本人担任过鲁国大司寇,仅仅三个月,鲁国的政治就趋向大治,这时候齐国慌了,先是向鲁君献女乐,接着借三桓之力赶走了孔子,孔子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多年周游列国的生活。
13·11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品读:孔子说:“‘善人治理国家,用上百年的时间才可以消除残暴,避免杀戮’。这话真是有道理啊。”
“善人”,指贤人。上一章孔子说“三年有成”是指社会制度的基本建立,整个社会有了繁荣稳定的基础,国家政治慢慢上了轨道。这里说“百年”才可以“胜残去杀”,也就是说国家社会需要百年的时间,才可以清除社会上的毒瘤,比如暴力犯罪等,才可以化解百姓的暴戾之气,人们不再好勇斗狠,整个社会一片祥和,国家法律才可以不用刑杀。这个时候国家的治理、百姓之间的关系都是靠道德来维持,而且这还得有个大前提——“善人为邦”。
我们看中国历史上的几大盛世,都是经历了三代贤君贤臣的共同努力才实现的。换句话说,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还是要刑罚的,有时甚至需要“以杀止杀”。所以我们知道中国社会为什么要“扫黑除恶”,为什么还不能废除死刑了。因为需要百年的贤人之治,才可以真正实现“和谐社会”的目标。可见国家治理之难。
值得注意的是,“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这句话不是孔子说的,是孔子之前的人说的,孔子在此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