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翻译莎剧的新路：卞之琳“以诗译诗”

本文转自：星汉文章

关于朱生豪、梁实秋与卞之琳的莎士比亚译作孰优孰劣，许多研究者一直争论不休。

其中，朱生豪以其极富戏剧张力的风格，成为大陆读者最为熟知的莎士比亚剧作的翻译者。

而著名诗人卞之琳“以诗译诗”，为后人翻译莎士比亚开创了另一条新路，他的翻译作品是诗译莎士比亚作品的一个里程碑。

比较翻译之目的

朱生豪（1912—1944）

在朱生豪从事译莎的年月里，日本帝国主义欺侮中国人民气焰很盛，而恰好讥笑中国文化落后到连莎氏全集都没有译本的，又正是日本人。

所以，朱生豪译莎的目的不仅在于中国读者，更含有为自己的国家文化事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以证明中华民族是可以有一部莎士比亚的优秀的译作的，而此也就成为朱生豪奋斗的目标和翻译此作的目的了。

梁实秋 （1903—1987）

在老一辈的翻译家中，他们的翻译作品是很少涉及到商业利益的。尽管鲁迅说“梁实秋教授将翻译莎士比亚，每本大洋一千元”，但实际上，梁实秋最后是在台湾独自完成了莎士比亚全集的译作。

卞之琳 （1900—2000）

比起前两者，卞之琳是较晚才开始译莎士比亚的作品，目的自然也与二者相异。多个译本都没有采取和莎剧相同文体的，但卞之琳说：“译者受益于师辈孙大雨以‘音组’律译莎士比亚诗剧的启发，才进行了略有不同的处理实验。”可见他是希望采用同以往译作的不同的形式，来展现莎剧的原貌。

比较连贯性、忠实性

[译者] 朱生豪 世界书局 1947

1947年秋，我国首次出版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译作传到海外，欧美文坛为之震惊。许多莎士比亚研究者简直不敢相信中国人会写出这样高质量的译文。可以说朱生豪的译作在原语文化中是得到认可的。

不仅如此，罗新璋在《我国自成体系的翮译理论》一文中说：“朱生豪译笔流畅，文词华赡，善于保持原作的神韵，传达莎剧的气派，译著问世以来，一直拥有大量的读者。”

然而，朱生豪因莎士比亚作品中的“不雅驯之言”的翻译备受争议。莎士比亚研究者认为：朱生豪善于传达莎翁高雅文字的“神韵”，却不善于 (毋宁说不屑于) 传达莎翁粗俗文字的“神韵”。这是他的一大缺憾。“净化”之举，虽包含译者一番良苦用心，但以如何正确对待外国经典作品来衡量，则是不足取的。

[译者] 梁实秋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2

顾绥吕认为：“在翻译莎剧上，粱实秋译的莎剧，在文字上显得很干燥乏味。每句似都通顺，合起来整段却不像舞台上的对话，并且译文语气很少变化，原文诗意也很少保存，这是它的最大的缺点。”

在“不雅驯之言”的翻译方面，梁实秋从不回避，“悉照译，以存真”。对于“拦路虎”“马蜂窝”，他采取硬工夫对待，一一解决。

[译者] 卞之琳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7

卞之琳提到：“原文处处行随意转，译文也应尽可能亦步亦趋，不但在内容上而且在形式上尽可能传出原来的意味。”

卞之琳的翻译标准是忠实于原著的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体，采用“汉语白话律诗”摹拟莎剧的素体无韵诗，取得了“形神皆似”的效果。他在翻译原著时，能对于原著中的意象，千方百计地予以保留，还力求做到行文通顺自然，对于人们视为畏途的双关语，他能力求与原著尽量接近，处理好每一处字意的搬弄。

对比《奥瑟罗》的翻译

《奥瑟罗》 塞浦路斯 19世纪雕刻

1．人名

一般的人名地名都采取音译，但三人仍有差别。朱生豪翻译的更为通俗和广为人知，而梁实秋为了让读者对原文感兴趣，他的译文只要求“存真”。而且关于莎剧中人名地名的翻译他说：“外国人常有那么啰嗦古怪的名字，我们何苦赐姓赐名给他们呢?”

卞之琳的处理方式为：原人地名汉写即所谓译音，尽可能与较为通用者一致，但为了较接近原音井符合汉语拼音，也有所更动(例如，“苔丝德摩娜”改为“玳丝德摩娜”)。

2. 俚语

You'll have your daughter conver'd with a Barbary horse.

朱生豪：宁愿让你的女儿给一头黑马骑。

梁实秋：那么你的女儿就要被一匹巴吧里的马给奸了。

注释：巴吧里Barbary即Moorish

卞之琳：你就要你的女儿给一匹巴巴里黑马骑了。

注释：巴巴里是北非洲摩尔人所在的地区

点评：a Barbary horse并不是一个显眼的词汇，朱生豪为了让读者容易接受，直接译成黑马了；而梁实秋给留个悬念，给大家一个直译的词“巴吧里”，而后他又给出注释，当时的摩尔人还没有出场，因此提前埋下伏笔，容易引起读者对原文的兴趣。卞之琳也同样处理，只是他又加上了马的颜色“黑”，译者是为了给读者更多的信息。

Goats and monkeys!

朱生豪：山羊和猴子!

梁实秋：畜牲兽行!

卞之琳：山羊和猴子!

注释：“山羊和猴子”都被认为是淫兽

点评：朱生豪没“传达原文之意趣”，而且读者读后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山羊和猴子”在中西文化里给我们的意象是不同的。而粱实秋用了意译，卞之琳是用注释的方式解释传给了读者。

《奥瑟罗》电影剧照 1995

3．典故

Should I repent me：but once put out thy light,

Thou cunning’st pattern of excelling nature,

I know not where is that Promethean heat

That can thy light relume. When I have pluck'd the rose.

可是你，造化最精美的形象啊，你的火焰一旦熄灭，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天上的神火，能够燃起你的原米的光彩! (朱生豪)

但是我若扑灭你的生命之火，你这天生尤物，我不知什么地方还有那从天上盗来的神火能再点燃你的光亮。(梁实秋）

可是你，精美绝伦的造化的极品啊，

我一旦把你的生命的光辉熄灭了，

不知道哪儿找普罗密修士神火

重新点亮你。我把玫瑰花摘下了。

注释：Promethean heat希腊神话Prometheus自天上盗火送给人类

(卞之琳）

根据张伟《从功能主义目的论看莎士比亚喜剧的三种译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