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

学学苏童与前辈作家拉近距离的办法

Image 2021-07-24


宋宝颖/制图


我有过的阅读经历,可能你也有过。


初学写作时读到一篇名家散文,感觉写得好,欣赏佩服,水平太高。忍不住再读一遍,然后再读一遍,就不觉得高不可攀了——我也可以用他的写法,写出这个事物的另一方面,或者去写另一个事物,同样会让人欣赏,让人佩服。


在这个时候,名家散文的高度没有降低,阅读者的高度有了升高,也就拉近了距离。我说的是这种应该有的状态,可以有的状态,在一些写作者那里确实有过。他们低头向名家学习,为的是抬起头来,成为新的名家。


不然的话,长江的后浪怎么能高过前浪?


好作品的一般标准,一是内容好,二是技巧好。你要把这二者加上联系,再融合起来。简单来说,在你的笔下,好内容需要好技巧,好技巧需要好内容。这些都要从模仿开始,学到优秀作家的本事。


举例来说,很多作家写过喝茶,有的给人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有的就没有。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用了很容易理解的比喻:严格地论起来,茶在第二泡时为最妙。第一泡譬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幼女,第二泡为年龄恰当的十六岁女郎,而第三泡则是少妇了。


郁达夫在《故乡的秋》中对比了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汪曾祺在《泡茶馆》中写了联大学生的喝茶,用了与郁达夫相似对比:学生生活穷困得近乎潦倒,但是很多人却能自许清高,鄙视庸俗,并能保持绿意葱茏的幽默感,用来对付恶浊和穷困,并不颓丧灰心,这跟泡茶馆是有些关系的。


三毛看到非洲沙漠上人们爱喝苦茶,找到了一个比喻,在《三毛传》里可以看到:饮茶必饮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清风。


上面的几个实例,两个对比,两个比喻,手法都很简单。当然,复杂的手法也有,这里没举例,一堂面对隐秘读者的散文写作课,可不想让人眼花缭乱。


简单的写作手法,也能创造神奇。


苏童《一杯茶》写道:喝的不仅仅是茶味。有时透过玻璃凝望水中那些绿色的芽尖,你可以轻易地获得对水泥墙钢条窗外的山野自然的想象,想象万树萌芽,想象雨露云雾,想象日出月落时的大片大片的绿色世界。


在《黄雀记》中,苏童用了茶的比喻:他们之间的默契脆薄如纸,稍不留神,便破坏了。他们的过去是一杯腐茶,盛在同一只杯子里。必须小心杯盖。打开了杯盖,腐茶的秘密也就暴露了。不能打开。不能相认。不能说话。


前面两个示例,苏童也用了对比和比喻两种手法。很明显,他的叙事更灵活和开阔,有了延伸。如果说苏童有过模仿老作家的经历,我们就可以说他拉近了距离,很大程度上完成了超越。


苏童是小说家,写过的散文不多,其中有些好作品,能给初学者当范本了。那些散文出了一种又一种新选本,也有人愿意读。


有读者评价苏童散文时,说的是自己喜欢的理由,无意中说出了他与前辈作家的不同:智慧来自对世界冷静的观察和醒悟,这样的文字是有力量和重量的,没有任何卖弄才华之嫌,却让人印象深刻。他不仅提供了细腻的生活枝节,而且直接指向精神的内涵,还有观察世界的角度。


看起来,以前我们要与林语堂他们拉近距离,现在要与苏童拉近距离。


都想拉近,怎么拉近?


我建议:要学苏童与前辈作家拉近距离的方法。


首先在阅读中确立楷模。每个作家灵魂深处至少有一个精神导师,一位也许已经逝去多年的、时代久远的作家,能激起写作的兴趣,带来思想的碰撞,陪伴孤苦的练笔。


“现在写不好不要紧,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就多看看老作家们是怎么写的。”苏童说,“每一个初涉写作的人都要耐着性子大量地阅读伟大作品,珍视每一个与伟大作家精神相通的机会。那些让自己记忆深刻的作家作品会影响自己一生的写作。”


其次是阅读要讲究质量,讲究体悟,读得好才能写得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文学爱好者,怎样阅读都无可厚非。但如果希望通过阅读对写作有一定的益处,系统合理地读书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他说,“要能够从书中有所得、有所思。在读书时应当适当地做笔记,不光是优美的词句,还有作家对文字、情节的某种处理方法。”


像苏童说的那样,大量阅读伟大作品,我们会结识一位又一位精神导师,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被他当成精神导师的博尔赫斯,曾在随笔中写道:我一贯主张要反复阅读,我以为反复阅读比只看一遍更重要。我对书就是这样迷恋,这样说未免有点动情,当然我们不想太激动,我只是对你们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博尔赫斯是世界上阅读最多的作家,也是被人阅读最多的作家。他写小说,也写散文、诗歌。他的散文读起来像小说,小说读起来像诗歌,诗歌读起来又像散文。


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特别欣赏博尔赫斯那句话:“时间是构成我的物质。时间是带走我的河流,但我即是河流;时间是烧掉我的火,但我即是火。”他觉得博尔赫斯的小说诗歌散文是罕见的完美作品,是文字和精神物件,是一种几何构成,充满了幻想,既理性又任性,既坚固又耀眼。


约翰·厄普代克向博尔赫斯学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在叙述的创新方面,萌生了一种对技巧危机的清醒意识,还觉得博尔赫斯在文学本身之内提出了某种本质的改变,似乎让技巧和风格的改变已经结束,把文学的未来变成了现实。


卡尔维诺也把博尔赫斯当成精神导师,觉得他极其丰富的意念,他的叙述和暗示,他的理念和密度,都在他语言节奏的多样化、句法运动的多样化中传达出来,并不让人感到拥挤。他创造了风格上的奇迹。


余华认为,博尔赫斯洞察现实的能力超凡脱俗,他外表温和的思维里隐藏着尖锐,只要进入一个事物,就能深入进去,这正是博尔赫斯叙述中最为坚实的部分,也是一切优秀作品得以存在的支点。比如他在《秘密奇迹》的最后这样写:“行刑队用四倍的子弹,将他打倒。”这是一个奇妙的句子,博尔赫斯告诉了我们“四倍的子弹”,却不说这四倍的基数是多少,于是这个无法计算的数字显得无限辽阔。


在上面几个举例之外,学博尔赫斯的作家还有很多,却没有听说谁宣称超越了他。他是个很高的标杆,很难越过。


但我们仍然要有这样的标杆,当作跨越的目标,然后一直去跨越。到后来,我们可能发现,我们终于没有跨越博尔赫斯,但我们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目标,才跨越了除他之外的很多作家,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特邀编辑:董学仁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转自腾讯新闻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阅读
转发
点赞
评论
加载中...

相关新闻

取消 发布
欢迎发表你的观点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