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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易经》|博尔赫斯

2021-09-30

《最后的对话Ⅰ》,2018

En Dialogo I

博尔赫斯×费拉里 著 陈东飚 译

新经典文化|新星出版社

关于《易经》

18.《东方,易经和佛教》节选

Oriente, I Ching y Budismo

费拉里:有一个人,一本书,您或许会记得,博尔赫斯,还有一首您的诗,那个人将它呈现在了他从中文经由德文转译成卡斯蒂语的那本巨著的第一页上。我指的是《易经》,大卫·沃格尔曼1,和您的诗“为一册易经的译本而作”。

博尔赫斯:是的,沃格尔曼翻译了威廉2的德语译本。

我在英国汉学家阿瑟·韦利3的一部著作里读到,威廉曾受到指责说没有译出确切的意义,尽管他译出的是孔子的同时代人赋予《易经》的意义。但韦利说这是威廉有意为之的。

显然,他并没有翻译卦象,那些完整的或断开的线,只译了释义;事实上,正是释义构成了此书,而非图象。尽管人们也将释义用于占卜的目的。

I Ching El Libro de las Mutaciones

Sudamericana,2006初版于1975

在一部庄子的译本里,那些释义被称作(中文的)“翼”,它并非——在这种情况下——置于页末或卷尾,而是以不同的字体穿插在文本之中的。

在“变化之书”4里有一段威廉的注解;他说,据中国人说,一切过程或一切事物有可能以六十四种不同的形式发生。

我要说这是一个相当节制的计算;那数字必定大于六十四。因此,一个人,比如说,想要启程去旅行,一个人开始一段友情或爱情,一个皇帝打算发起一场战役,都会将《易经》这本书随便翻开,看自己碰上了六十四种形式中的哪一个。

显然六十四对应了那些卦象可能呈现的形式的总数,并且不可能超过六十四。有一些卦是六条完整的线构成的;另一些是六条断开的线,还有一些是由断开的或完整的线以各种样式互相穿插构成的。

每一卦都有一个相当武断的道德诠释;例如,我相信有一段起首是这么说的:“此线暗示一个人走在一只老虎身后。”5呃,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笑)另外,在其他释义中就不说一个人走在老虎之后或之前了。

费拉里:就如同在希腊似乎始终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两者择一那样,在中国似乎始终是在孔子和老子之间,他们象征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的路向。

博尔赫斯:是的,尽管人们总是想要调和他们;例如,我相信某本道家的书里讲过孔子和老子谈话,他在离开时说:“吾乃今于是乎见龙”6,并说唯有此言方能解释此次会面。然而,在我看来这明显是假的;这是庄子的书里说的。

费拉里:但这非常有趣。

博尔赫斯:是的,但一定是假的;另外,孔子这么说是非常奇怪的,身为一个与老子完全相反的思想家。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时代的。

费拉里:是庄子想把他们联系起来。

博尔赫斯:我相信是这样,并且想要让这种联系有利于老子而不是孔子。“Confucio”7这个词我相信是耶稣会士发明的。应该是“el maestro Kong”或“Kung”,但他们赋予了它这个拉丁语的形式:Confucio,并且一直沿用至今,对不对?

译注:

1、David J. Vogelmann(1907-1976),阿根廷翻译家,作家。

2、Richard Wilhelm(1873-1930),德国汉学家,神学家,传教士,汉名“卫礼贤”。

3、Arthur David Waley(1889-1966),英国东方学家,汉学家。

4、Libro de las Transformaciones,即《易经》。

5、或指《易经》履卦。

6、《庄子·外篇·天运》。

7、西班牙语:“孔子”。

……据中国人说,一切过程或一切事物有可能以六十四种不同的形式发生。我要说这是一个相当节制的计算;那数字必定大于六十四。因此,一个人,比如说,想要启程去旅行,一个人开始一段友情或爱情,一个皇帝打算发起一场战役,都会将《易经》这本书随便翻开,看自己碰上了六十四种形式中的哪一个。

——博尔赫斯|陈东飚 译

—Reading and Rereading—

陈东飚 翻译及其他

题图:博尔赫斯在日本抚摩汉碑

1984年4月27日,日本出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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