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论书诗17：倪瓒书法最具六朝风姿，一个人望山望水望江湖

启功论书绝句17：

疏越朱弦久寂寥，陵夷八法亦烦嚣。

论书宁下迂翁拜，古淡风姿近六朝。

这首诗是启功先生在赞叹元代画坛四大家之一的倪瓒书法。

疏越朱弦：《礼记·乐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

陵夷八法：代指书法衰微。

前两句意指元末时期书法衰微，晋人遗韵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有继承者了。后两句再说倪瓒（号迂翁）的书法最让启老佩服，倪瓒的书风最有魏晋遗韵。

启功先生为此诗写下的自注：

倪瓒以迂自号，世传轶事，怪癖尤多。扬子云谓：诗，心声；书，心画。观其字迹，精警权奇，有阮嗣宗白眼向人之意，盖于世俗书派有夷然不屑一顾之态。按之唐宋书法，亦未见如斯格局者。或谓出自杨义和黄素黄庭经，然今日可见之黄素黄庭，惟玉虹鉴真帖中一本，支离细弱，非复六朝风度，殆出几度重摹矣。更较以西陲出土六朝写经，皆古拙有余，而精严不足。于是益见迂翁之书，非独傲睨并世群伦，亦且能度越古之作手焉。

启老在介绍倪瓒的书法，倪瓒以迂为号，关于倪瓒的轶事，很多都是在讲他的怪癖的。

赵元《倪瓒写照》

倪瓒有一个怪癖最有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洁癖。有记载，他在住的楼上开了一间厕所，地板上打个洞，下面接粪便的地上还要铺上洁白的鹅毛。还有一次叫了一个妓女来家里，晚上准备办正事的时候，他嫌弃人家不干净，让人家洗了一晚上澡，到了天亮啥事没干就回去了。

倪瓒是一个富二代，一生都在追求“诗和远方”，所以，他的画和书都处处显示着与众不同。启老在自注中说他的作品，就像竹林七贤中的阮籍一样以白眼看人，其实就是倪瓒对于世俗的鄙视、不屑一顾的态度。

倪瓒 幽涧寒松图

唐宋书家里面，都没有见过倪瓒这样格局的人。追究其源，有人说倪瓒书法取法自东晋著名道士杨羲的《上清黄庭内景经》。但是今天能见到的《黄庭内景经》只有《玉虹鉴真帖》中有刻录，但是因为多次摹拓的缘故，笔画磨损严重，显得支离细弱，已经没有了六朝风貌。

如果拿西陲出土的六朝写经书法来对比倪瓒的书法，则这些写经书法虽然显得古拙，但是不够精严。由此可见，倪瓒的书法确实能够傲视群伦，并且水平能够超出古代的这些写手。

《致慎独有道诗札》

最后启老在自注中还立了个赌约：

倪书常见者，皆题画之作，世传诗稿残本，汇帖曾刻，亦有影本，潦草不精，或出抄胥之手，惟吴炳本定武兰亭后题诗一首，于世传倪书中，端推上乘。前之陶隐居，后之董香光，俱不复作，书此公案，且待具眼。

启老说，倪瓒书法常见的是题画之作，另外有传世的试稿残本，汇帖中曾有刻录，也有影印本，但是水平潦草不精，可能出自专门从事抄写的人之手。唯有元常吴炳本《定武兰亭》后有题诗一首，在倪瓒的传世书法中，首推上乘之作。

倪瓒《江南春三首》

陶弘景和董其昌都是历史上有名的书法鉴定家，启老认为从陶弘景到董其昌，在他们之后，还没有跟自己有相同见解的评论家。这里启老立下了一个赌约（书此公案），未来一定会有跟自己看法相同的人出来肯定倪瓒的书法。

倪瓒是元代画坛大家之一，被后世誉为“元四家”之一，他的画作被后世推崇，他的书法虽然后世也多有嘉誉，但是启功先生认为，对于倪瓒的书法还是重视不够。

元 倪瓒 竹枝图卷

明代张丑说：“元镇书法本自遒劲，旋就清婉。”他的题画小楷大体风格变化不大，而常见的小行楷则越老越见苍润。

明何良俊云：“云林书师大令，无一点俗尘。”

明徐渭云：“瓒书从隶入，辄在钟繇《荐季直表》中夺舍投胎，古而媚，密而疏。”

清代的笪重光云：

云林书法得笔于分隶，而所书《内景黄庭经卷》宛然杨、许（东晋的杨羲、许迈）遗意，可想见六朝风度，非宋元诸公所能仿佛，元镇真翰墨第一流人，不食烟火而登仙者矣。

近代书家李瑞清认为：

“倪迂书冷逸荒率，不失晋人矩 ，有林下风， 如诗中之有渊明，然非肉食者所解也。”

就在启功先生过世不久，2011年嘉德秋季拍卖会上，倪瓒一卷书法作品《与茂实札》被拍出了1700万的高价。

倪瓒《与茂实札》

倪瓒的诗、书法与绘画与他的个性十分相符，是元代隐士文人中高逸一派的代表，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艺术财富。然而他的一生是孤独孑然的一生，他有一首散曲《折桂令》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他不隐也不仕，漂泊江湖，别人都不了解他，他也不想被人了解，就这样一个人望山、望水、望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