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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鲁迅|徐则臣:鲁迅一直在,一定在

2021-10-03

【编者按】对许多中国作家而言,无论在文学意义,还是在思想与精神层面上,鲁迅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今年是鲁迅诞辰140周年,在“读鲁迅”这个系列中,我们将请作家、研究者们谈谈他们最喜欢的鲁迅作品以及鲁迅对其创作的影响,并附上他们欣赏的鲁迅作品原文(片段),让我们一起来读鲁迅。

徐则臣

在鲁迅的作品里,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最喜欢的小说是《在酒楼上》,最喜欢的片段是《野草·题辞》,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喜欢《在酒楼上》是因为这篇小说最具鲁迅的气息,艺术上臻于完美,在鲁迅的小说里也比较独特,故事情节很淡,但迅速进入人物宽阔苍茫的内心的能力极强;喜欢《野草·题辞》是因为它至简又至丰,于内心于世道,皆可为参照,是真正的有价值的文学;至于“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这句话体现了一个最真实也最可崇敬的鲁迅,是一个为人的标高,也必是所有人应该努力的方向。

其实,徐则臣小时候并不喜欢鲁迅,因为语文老师总让他们解释鲁迅作品中的微言大义。“本身他的散文、杂文和小说思想深度就在平常课文之上,遇到了经常回不过神来,且课本中他入选的文章又比较多,所以对我们一直是个困扰。那时候对文学和语言实在也懂得浅薄,屡屡腹诽,完全不相信‘然而……但是……’这样的转折连词和省略号能代表那么多欲说还休的含义。”

后来,尤其是自己开始写作以后,徐则臣越发认识到鲁迅的文章就是有海量的微言大义。“我开始认真读鲁迅是从高中开始。那会儿喜欢文学,私下里开始写作,我想找一种适合我的文字和腔调。开始学钱锺书,张嘴就是‘钱腔’,后来发现对我来说那是个‘假嗓子’;似乎跟鲁迅的文字更对路子,沉郁顿挫,偶有佶屈聱牙。那个时候,我整个情绪黯淡,一天到晚拉着张脸,落落寡合,自认有些忧世伤生,比同学都深沉,也就纵容自己的想象,整天抱着鲁迅读。那感觉有点像练习书法,觉得临魏碑才够劲儿。进了大学,我开始决定当一个作家了,终于承认,鲁迅的腔调也并不完全适合我。或者说,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声音。”

在大学里,徐则臣逐渐从鲁迅腔调的余音里走了出来,但鲁迅的文字和腔调之外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深重地进入到了他的内心。在他看来,鲁迅的影响不仅在文学的意义上,更在思想和精神层面。

“我想,很多人会跟我的感受差不多:就像那火炬,日夜在高烧,不经意抬起头,就能看见;甚至也不一定非得看见,因为你知道它一直在,一定在;由此便更笃定,愿意继续去精进与努力。”

附:《野草·题辞》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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