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写了“残忍的事”，那是因为残忍确实存在｜布考斯基

∞《关于写作》，2021

On Writing

布考斯基书信集 里所 译

磨铁读诗会｜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致汉斯·范·得·布洛克

1985年1月22日

荷兰的奈梅亨图书馆下架了《勃起、射精、展览和正常疯子的普通故事》这本书。

Erections, Ejaculations, Exhibitions

and General Tales of Ordinary Madness

City Lights Books，1972

谢谢你写信告诉我我的一本书被奈梅亨图书馆下架了。又是指控这本书有涉及黑人、同性恋和女性的不良内容。这么做是残忍的，因为这就是残忍本身。

恐怕这是对幽默和真相的歧视。

如果我写了关于黑人、同性恋者和女性的“坏话”，那是因为我遇见的人就很坏。“坏的”原本就太多了——坏狗，坏的制度，当然也有“坏的”白人男性。但现在只有当你写白人男性有多坏的时候，他们才不会批评你。难道非要我说黑人如何“好”、同性恋如何“好”、女人如何“好”吗？

作为作家，写作时，我仅仅是在用文字照相，拍下我所看到的。

假如我写了“残忍的事”，那是因为残忍确实存在，它不是我发明出来的。假如我在作品里写到过一些恐怖的行为，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的生活里发生过。假如这些恶魔般的事情真的大量存在，我一定不会站在恶魔那一边。具体到我的写作里，我并没有完全赞同所发生的一切，我也并非一直趴在污泥里就为了去写那些阴暗面。

另外，很奇怪的是，人们在责骂我作品的时候，好像完全忽略了我书中也写到过很多欢乐、爱和希望，里面确实有很多这样的章节啊！每一天，每一年，我的生活起起落落、明明暗暗，假如我只是反复去写那些“光明”，而不写其他的，那作为艺术家的我就是个骗子。

对那些不管面对自己还是面对别人时，都需要隐藏起事实真相的人来说，审查是种不错的手段。他们恐惧，因为他们无力面对真相，但我却不能对他们发泄我的愤怒，我只是感到一种可怕的悲哀。总之，按照他们的教养，他们一直在和我们现有的全部真相作对。

我并没有因为我的一本书中枪了、被某个地方图书馆下架了，就感到沮丧。某种意义上说，我很自豪我写出了一些能让他们从黯淡深渊里警醒的作品。但我受伤了。

是的，当某个人的书被下架时，都因为那本书通常是一本伟大的书，这样的书不多，并且很多年后那些书通常会成为经典，过去那些被认为惊世骇俗、不道德的书，现在已是我们大学里的必读书。

我不是说我的书一定也能成为其中一本，但我想说的是，在我们的时代，在每一刻都可能是我们最后一刻的现在，我们却还要和那么多小人、阴险的苦命人、喜欢搞政治迫害的人、反现实的演说家们为伍，这真他妈太令人难堪，太令人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悲哀里了。

然而，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他们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假如我以前没写到过他们，我会写的，也许已经写了，这就够了。

希望我们一起变得更好。

人们在责骂我作品的时候，好像完全忽略了我书中也写到过很多欢乐、爱和希望，里面确实有很多这样的章节啊！每一天，每一年，我的生活起起落落、明明暗暗，假如我只是反复去写那些“光明”，而不写其他的，那作为艺术家的我就是个骗子。

——布考斯基｜里所 译

—Reading and Rereading—

磨铁读诗会

题图：布考斯基在好莱坞，1981

by Michael Montfort

Bukowski: Photographs 1977-1991

Bukskin Press，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