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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百年新诗第一人

2021-11-17

众所周知,中国是诗的国度,几千年的文明为后人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动人诗篇。与古典诗词相比,新诗在中国却只有短短一百年的历史,1917年2月,《新青年》杂志发表了胡适的八首白话新诗,其中就包括他写于1916年的《两只蝴蝶》,后来学界便以《两只蝴蝶》的公开发表作为中国新诗诞生的标志,胡适也由此被称为中国新诗第一人。

胡适什么时候开始写新诗?

胡适祖籍安徽绩溪,出生在江苏川沙(今上海浦东),父亲胡传在吉林、台湾等地做官,甲午战争后病逝于福建,当时胡适刚刚4岁。

胡适小时候在绩溪老家读私塾,13岁时随族人去上海读书,后来考入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公学。1908年9月,因为学潮,胡适和一些思想激进的同学离开中国公学,自办新公学继续学业,同时还兼任低年级的英语教师,杨杏佛、张奚若等人就是胡适这个时期的学生。

在新公学时期,胡适有一个好朋友叫朱经农,诗写得极好,是新公学的主持者之一。朱经农有诗人气质,因学校经费不足忧愁过度,有点神经错乱,有一次竟然独自跑到徐家汇一条小河边跳下去,幸亏被路人救起,才没有丧命。胡适与朱经农同好,也有少年诗人之名,不过胡适当时究竟是写旧体诗还是新诗,今天已无从考证。

对于自己在上海的求学经历,胡适在《十七年的回顾》中回忆说,那时他经常把报纸上的许多小说、诗话和笔记剪下来,粘在小册子上阅读。当时报纸上还常常介绍一些诗人,胡适很感兴趣,他对于现代中国诗的知识差不多都是从报上得来的。

1910年胡适到美国留学,入康奈尔大学读农科,后改文科,他写新诗大概就是在这个时期。胡适在《追想胡明复》一文中曾这样写道:“那时候我正开始作白话诗,常同一班朋友讨论文学问题。”胡明复是胡适的留美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1927年溺水而死,胡适很悲伤,便写了这篇文章回忆他们之间的往事。

1916年,胡适的同学赵元任得了盲肠炎,需住院割治,那时胡适已到哥伦比亚大学学哲学,便作了一首打油诗调侃赵元任,并寄给胡明复看。后来胡明复回赠了胡适两首打油诗,第一首是:“纽约城里,有个胡适,白话连篇,成啥样式!”第二首是一首“宝塔诗”:“痴!适之!勿读书!香烟一支!单做白话诗!说时快,做时迟!一做就是三小时!”胡适也回了一首宝塔诗:“咦!希奇!胡格哩!我做诗!这话不须提!我做诗快得希,从来不用三小时!提起笔何用费心思,笔尖儿嗤嗤嗤嗤地飞,也不管宝塔诗有几层儿!”

从胡适与朋友之间的这种游戏文字可以看出,当时他用白话作诗已经很久并且也很有名气了。

《新青年》上发新诗

胡适积极推动白话诗的写作,1917年1月,他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五号发表了《文学改良刍议》一文。胡适认为,文学改良应从八个方面入手,即须言之有物;不摹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烂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字欲语。此文与后来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檄文。

1917年2月,《新青年》又发表了胡适的一组白话诗,其中的《两只蝴蝶》被学者考证为我国第一首白话诗。这首诗是这样的: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组白话诗是胡适为文学改良身体力行的新诗尝试,也是中国白话诗的开山之作,在当时中国文化界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后来也有人说胡适的白话诗特别是这首《两只蝴蝶》,全诗既有节奏又有韵律,平仄基本准确,压韵非常严谨,基本上属于古体诗或者脱胎于古体诗——当然,这也是一家之言。

因为这些在《新青年》上发表的诗文,胡适还未回国便已暴得大名,成为国内文化界瞩目的新锐人物,被北大校长蔡元培延揽为北大哲学教授。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学生,仅凭几篇诗文便被聘为教授,这在当时的北京大学确属破格之举。

一年之后,胡适与同为北大教授的陈独秀身体力行,创作了同题诗《除夕》,描绘了除夕夜的所见所悟。胡适与陈独秀都是中国现代白话诗的倡导人物,也是首先用白话写诗的名家,对中国现代诗的发展和推进作用自然不言而喻,时隔百年重读他们的诗作,颇引人遐思。胡适的《除夕》全文如下:

除夕过了六七日,忽然有人来讨除夕诗!

除夕“一去不复返”,如今回想未免已太迟!

那天孟和请我吃年饭,记不清楚几只碗。

但记海参、银鱼下饺子,听说这是北方的习惯。

饭后浓茶水果助谈天,天津梨子真新鲜!

吾乡雪梨岂不好,比起他来不值钱!

若问谈的什么事,这个更不容易记。

象是易卜生和白里欧,这本戏和那本戏。

吃完梨子喝完茶,夜深风冷独回家。

回家写了一封除夕信,预备明天寄与“他”。

这首诗也如胡适的其他诗作一样,平直如话,娓娓道来,记述了当年大学教授的节日生活,颇受人们喜爱。现代著名作家谢冰莹曾评论说:“像胡适的《尝试集》和俞平伯的《冬夜》等都是我喜欢看的书,其中以胡适的《除夕诗》和《我们的双生日》,完全用通俗的国语写成,不但易懂,而且非常有趣。”

胡适一直提倡白话文写作,他在一次演讲中用打油诗说:“文字没有雅俗,却有死活可道。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古人叫做溺,今人叫做尿;本来同一字,声音少许变了;并无雅俗可言,何必纷纷胡闹?至于古人叫字,今人叫号?古人悬梁,今人上吊;古名虽未必不佳,今名又何尝少妙?至于古人乘舆,今人坐轿;古人加冠束帻,今人但知戴帽;若必叫帽作巾,叫轿作舆,岂非张冠李戴,认虎作豹?”这样深入浅出、诙谐幽默地介绍古今文化知识,将文言与白话对照,妙趣横生,趣味盎然。

《尝试集》的诞生

1920年3月,胡适将近年来在报刊上发表的白话诗结集,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取名为《尝试集》——从这个名字即可看出胡适出版此书的目的和初衷。

对于这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部个人新诗集,赞扬者有之,批评者有之,贬低者更有之。据说有位北大毕业生到外地任教,登上讲台一句话没说,拿起粉笔就在黑板上写了胡适那首《两只蝴蝶》,然后对台下的学生说:“这也叫诗!”胡适倡导文学革命的压力之大由此可略见一斑。

后来《尝试集》多次再版,最后胡适将《尝试集》自己增删了一遍,把删过的本子又送给任叔永、陈衡哲、周树人、周作人和俞平伯,请他们再次增删。最后全部诗集变为三编四十八首,基本上冲出了“文言窠臼”,创造了白话诗的现代化语言形式。

《尝试集》还影响了一代诗人的成长,在胡适等人熏陶、激励下,文学界涌现出郭沫若、冰心等许多新诗作者,胡适看到这些青年诗人大胆、新鲜的创作,看到新诗在这块古老的土地扎根发芽,非常兴奋,他在《尝试集》第四版自序中幽默地写道:“我现在回头看我这五年来的诗,很像个缠过脚后来放大了的妇人,回头看他一年一年的放脚鞋样,虽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样上总还带着缠脚时代的血腥气。我现在看这些少年诗人的新诗,也很像那缠过脚的妇人,眼看着一班天足的女孩子们跳上跳下,心里好不妒羡!”

虽然后来胡适又相继涉猎了考据学、红学、史学、教育学等诸多领域,但他对新诗的尝试和挚爱却一如当年。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蒋介石邀请全国名流在庐山召开谈话会,会上胡适慷慨激昂,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东南日报》社长胡健中听了,赋诗一首,暗含讥讽戏谑之意:“溽署匡庐盛会开,八方名士溯江来。吾家博士真豪健,慷慨陈词又一回。”胡适听了,随手写下一首打油诗回赠:“哪有猫儿不叫春?哪有蝉儿不鸣夏?哪有蛤蟆不夜鸣?哪有先生不说话?”句句反问,类比生动,据说此诗见报后,连不苟言笑的蒋介石读后都不禁莞尔。

陆游曾有诗云:“尝试成功自古无。”胡适则反其道而行之——自古成功在尝试。在一切都混沌迷蒙的新文学初期,胡适称得上是第一个吃螃蟹者,他对新诗的尝试,既是对中国新文学的尝试,也是对中国新文化的尝试。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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