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的时代记忆与命运思考——读韩少功《人生忽然》

学者南帆说，“散文的文体旨在颠覆文类权威，逸出规则管辖，拆除种种模式，保持个人话语的充分自由。”从韩少功先生的《人生忽然》中可以充分体悟到这种文体下的个性、话语的自由发挥。与他的长篇散文《山南水北》艺术地记录自然与民间的生态关怀不同，《人生忽然》更侧重于跨界之下的时代记忆与命运思考。

《人生忽然》是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刚出的新书，从读大地、读时代、读自己进行归类梳理。从书名上理解，感觉是一部感喟人生，思考生命的文集。当读完之后，完全超乎预料，韩少功先生的脚力、眼力与思想魅力确实令人惊艳。这是一部从各个视角思考时代的大书，不仅仅囿于中国的时代变革，更是放眼世界，畅所欲言，其丰富的时代元素，广角和聚焦的特写镜头，无不闪耀着关注人类共同命运的激情光芒。

韩少功先生笔下的“大地”与“时代”是世界性的，是随心而行的，他劲道十足的语言艺术，真情实感的流露，悲天悯人的无尽愁思都充满着个性和自由。从智利的皮诺切特发射了十八枚导弹，攻陷了民选总统阿连德的总统府邸，智利的青年却不知道皮诺切特是何方神圣，到拉美的白富美和高大帅的蔓延与逆生长，宗教林立，法律在拉美能“得到尊重却不必实施”的怪诞，到哥伦比亚首都的街头抢劫、入室抢劫，麦德林楼群前面的棚户区突然爆炸，到一个穿黑裙子的舞者，到高冷的人种歧视，到巴黎街道规定时间的泼粪，让人们不得不撒香水去遮掩臭味，再从美国史学家卢卡克斯回望的20世纪，到作者生发的“历史的悖论再次让人吃惊，一块文化高地放在另一个坐标系里，就可能是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一种无奈的国运滑落，在经济、政治、科学技术等方面的能见度越来越低。”等等这些混乱、无序、无奈、爆炸式的时代烙印让人挥之不去。而《你好，加藤》却深情地描摹了日本加藤家族在抗日战争时对中国人的帮助。作者本着高度的爱国情怀，同时表现出了对那个时代中同情中国、帮助中国的日本人的敬意……这些时代变革中的苍茫与万变风云，那种集束爆发的信息量与人性关怀，都让读者烧脑入心，震撼不已。

而远景之外，还有当下，2020年爆发的新冠疫情同样是世界性的时代问题，韩少功先生用中国那个特殊时代的路线准确分析了美国的疫情状态，两相对比，令人惊叹，确实有“异曲同工”的味道。而“前人已远，后人接薪。时值全球现代化面临新的十字路口……我们能否找回前人的许多见解……让全人类文明成果再次汇聚成共同前行的力量?这是逼近每个求知者的又一悬问。”这是新时代的呼唤，也是韩少功先生的深切呼吁。

《人生忽然》所涵盖的文化迭代和“人民性”的思考，有着东西文化碰撞的艺术火花，同时归位至“文学即人学”的广阔天地，妙而高哉!周作人先生说过，所谓“人”的文学，用这人道主义之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人生忽然》中的《“自我学”与“人民学”》的篇什中逐步解析了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人情超级大国》中，用《论语》《孟子》中的典故深刻阐述了以“‘国’为‘家’的放大，以‘忠’为‘孝’的延伸，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由里及外，编织出儒家的政治和伦理。”韩少功先生以哲性思考统领时代大串联，打开智慧的大门，把自己融入时代，在场见证，洞见问题，共同探讨人类的过去与未来。这种大格局大情怀的高远与睿智，正是文学即人学的潜移默化，充分体现，更升华了有效实用的创新传统的写作途径。

由此，《人生忽然》的时代碰撞与命运思考是无界的，它从宏观上给了我们一个全球化命运共同体的时代记忆，穿越太平洋，纵观欧美，东渡日本……他行走的痕迹、深切的人文关怀、睿智的思想、独到的个人见解，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工农业，甚至人工智能等，都信手拈来，生发自如，直抵灵魂，有着光风霁月之境。这种集中收拢的庞大的信息量给人以脑洞大开的新鲜与刺激。

“一次性的生命其实都至尊无价，都是不可重复的奇缘所在。”韩少功先生用他毕生的个人经验、极具思辨的力道打开了一部跨界的时代大书，如流水，如时间，生生不息，永远在那心灵的一隅，启人心智，动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