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大师展“遍地开花”,上海这场含金量有多高?
以时间为轴
对艺术的解读与评判,正如哈姆雷特的“千人千面”,从来不是单向或唯一的。或许,重要的是能否真诚地面对艺术本身——无论是懂还是不懂、专业抑或非专业,真诚最具价值。若懵懂,则求知;若熟稔,则温故知新。但有一条定律应该是明确的,那就是——好的艺术,其力量在于以石破天惊之姿,打破人们的庸见和冷漠,宛如打破生活的庸常。
这就是我们总是执迷于古典绘画的原因。上海东一美术馆继人气极高的莫奈及印象派大展之后,推出经典大师主题展《文艺复兴至十九世纪——意大利卡拉拉学院藏品展》(下简称《文艺复兴至十九世纪》),以时间为轴,展陈意大利卡拉拉学院的相关藏品,勾勒15世纪至19世纪西方绘画风格的发展与更迭。
市民、游客在外滩东一美术馆观看“文艺复兴至十九世纪——意大利卡拉拉学院藏品展”。
展线设计依照时间脉络呈现,展厅墙面的颜色也与之进行了呼应:15世纪至16世纪以绛紫色为基底,因为紫色在西方教会及贵族阶层里代表着王者和尊贵的地位。到17世纪的单元,因以人物肖像画和静物为题材,在技法上注重光影的表达,因而墙面的基底为黑色,过滤一切嘈杂的背景元素。随着18世纪的到来,画面渐渐走出室内,开始走到大自然中,于是展厅墙面的基调转为奶白色,具有明媚开阔之感。颜色的细节不仅仅是区分单元,更在于与作品本身形成一个很好的呼应和衬托。整体来说,该展的展线清晰,板块明确,并从艺术史学术的角度进行了梳理,很好地诠释了何为美术馆的公共教育和美育普及的意义所在。
范式与追随
展览以拉斐尔创作于1502年的《圣塞巴斯蒂安》启航。说起拉斐尔,人们往往会想到其创作的甜美圣母,而这次展览却选择了一个比较沉重的母题:被乱箭射死的殉道者圣塞巴斯蒂安。不过,即便是残酷题材,在拉斐尔依然是走甜美系——圆润的脸,光芒万丈的光环,甚至是略带微笑的表情,画中人无疑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美少年。且构图为肖像式,因此也算非常“另类”的圣塞巴斯蒂安了。
拉斐尔创作于1502年的《圣塞巴斯蒂安》。
身为文艺复兴盛期的“三杰”之一,拉斐尔的“治愈型甜美圣母”无疑是古典绘画黄金时代理想美的一个典范。他的艺术传递出虔诚的信仰,有着优雅、平衡的趣味,又不乏微妙的激情——隐忍的激荡,内心的充盈,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完美。拉斐尔创造了诸多宗教艺术的范式,被后来无数的追随者所模仿、致敬。
当然,拉斐尔不是只会画甜美的圣母。除了创立范式,拉斐尔对艺术发展更重要的贡献是,开创一种新型的绘画欣赏方式:主观凝视与个体感知——这一方式在后几个世纪美学理论中发展出一个专有名词,叫“移情”。正是“移情”的出现,改变了艺术史后来的走向,触发了艺术创作从宗教画转向人文精神的觉醒。
观众在观看数字化呈现的拉斐尔的画作。
也是从文艺复兴时代开始,艺术史中出现的大师之所以能留名青史,是因为他们对绘画技法的改进有突出贡献,甚至是在观看方式上所倡导的变革。在此次《文艺复兴至十九世纪》展中,我们还会看到与拉斐尔同一时代的不少肖像画中出现了山川河流的背景,比如《乔瓦尼·贝内代托·卡拉瓦吉肖像》和《露琪娜·布伦巴迪的肖像》两幅画。前者在画面主人公背后的右侧出现了辽阔的风景,有湖泊、山峦、城堡,以及更远处的高耸的山峰,天空则聚集着黄昏的云朵;后者描绘的是深沉的夜景,一轮皎月当空悬,配合画面主人公背后的猩红色帷幔,平添一份诡异凌厉的气息,是很特别的一幅作品。我们知道,在文艺复兴之前的漫长中世纪时代,肖像画是鲜有背景的(包括室内装潢等),更别提户外风景;直到达·芬奇笔下,人物肖像画中的背景才有了真实的风景,举世闻名的《蒙娜丽莎》正因背景中描绘的是意大利小城博比奥的风景,成为印证画作主人公出身的证据之一。
直观的艺术史课
展览以时间为展线串联前后近500年的艺术史风格,这样的好处是让观者可以对艺术史风格的演变有一个直观感受。在17世纪艺术单元,出现了巴洛克艺术。著名美学家海因里希·沃尔夫林在其代表著作《艺术风格学》中提出过著名的五对原则,清晰地区别了文艺复兴艺术和巴洛克艺术之别,这五对原则分别是:线描—涂绘、平面—深度、封闭的形式—开放的形式、多样—统一、清晰—模糊。我们在第一单元中看到的诸多小幅人物肖像,便有着明显的线描特点,更近似于浮雕的技法。而到了17世纪,如鲁本斯以及“烛光画派”的出现,色彩开始洋溢画面,明暗对比极富戏剧性,人物形体也以团块式的笔触描绘,更注重肌理的触感和视觉的动感。
法国卢浮宫举办纪念达·芬奇特展。
在18世纪艺术单元,有几幅作品较为小众,却非常有意思。比如彼得罗·隆吉的《化装舞会》就是一例,其描绘的是威尼斯上流社会的一场化装舞会,场景颇有电影感,一派歌舞升平。但画面的基调却是深色,出场人物也都矫揉造作,因此让人不得不怀疑画家实际是采用了颇具讽刺意味的笔调。另一幅是废墟美学画派的贝尔纳多·贝洛托的《罗马提图斯凯旋门》。18世纪兴起的考古热直接引导一股“复古风”,尤以罗马古迹为先。这种复古自然带有资产阶级的精致趣味,以及对各种“诗和远方”的遐想。但因为同时期掀起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声势浩大,也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风格画派,因为联系18世纪即将到来的法国大革命和封建贵族制度废除的时代大潮,“废墟美学”的存在就更有深意。
《文艺复兴至十九世纪》展这堂直观而生动的“艺术史课”,将这些西方经典之作带到黄浦江畔,让观众得以伫立于这些画作前,直面纯粹的艺术语言本身的魅力,静静感受时间缓慢的流逝。正如巴斯赫尼斯的那幅《系着粉色丝带的乐器》,站在这幅画面前,你能感受到弦已断、不会再有音符奏出的哀婉,还有薄薄灰尘覆盖于曼陀铃之上的冷寂,指尖轻轻抚过,留下淡淡的划痕……古典艺术总是能在细节处打动人心。
“遇见拉斐尔”展览现场。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国内多地都在举办文艺复兴大展,其中比较引人瞩目的有北京嘉德艺术中心的《遇见拉斐尔——从文艺复兴到新古典主义大师馆藏展》和北京木木美术馆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纸上绘画:一次与中国的对话》。嘉德的这场拉斐尔大展内容较为丰富,聚焦拉斐尔的艺术之路,以手稿素描原件为主,以及多媒体交互的新型展陈较为抢眼。木木美术馆的文艺复兴展也以展出素描原稿为主。在如今愈加频繁的文化展览交流中,比较“省力”的是借素描作品办展,无论是借展成本、保险物流还是展陈布置上都比起油画更便捷、易成。因此,素描手稿展也成为如今遍地开花的大师展最为青睐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