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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桃花庵歌》背后,是唐伯虎的悲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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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应该说是一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因为说起唐寅,估计也就文青们知道,但说起他的字,“唐伯虎”,那就连文盲也知道了。作为明代著名画家,书法家,诗人,他的诗书画水平综合考量放在中国文化史上也就三流水平(画作水平也许能算上二流),本不该达到妇孺皆知的地步,但无奈影视、戏曲、民间故事实在影响力太大,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娶了九位娇妻,唐祝文徐四大才子饮酒放歌,赋诗作画,整天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羡煞天下众生,“唐伯虎点秋香”的才子佳人故事更是万口相传。

唐大才子有一首诗叫《桃花庵歌》,托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的福,被众人所熟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桃花,树态优美,枝干扶疏,花朵丰腴,色彩艳丽,若是百株千株连成片,更是灿如云霞,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也正是因为桃花明媚鲜艳,招蜂引蝶,在传统高人雅士眼中就显得热闹而俗气,他们更喜欢的花是梅,兰,菊,莲等,并将其清高素洁作为人生境界与风致。唐伯虎却特别喜欢桃花,并将其作为人生的象征,并写下了这首《桃花庵歌》。

庵,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尼姑庵,而是圆形的小草屋。桃花庵,是唐伯虎修在桃花坞内的几间茅屋。

“桃花坞里桃花庵”至“花落花开年复年”为本诗的前半部分,以轻快流畅的笔法写下了桃花庵内的生活:在桃花坞里有座桃花庵,桃花庵里住着桃花仙。桃花仙人种着很多桃树,他折下桃花枝去换酒钱。清醒的时候静坐在桃花间,酒醉了就倒在桃花树下安眠。半醒半醉间一天又一天,花开花落间一年又一年。

桃花庵落成后,花开时节,唐伯虎经常邀约朋友来桃花坞,狂歌痛饮,醉后各自歪歪斜斜,颓然花树之下,鼾声大作。这种日子看似潇洒写意,其乐无穷,然而诗人的内心又是怎样呢?读者莫急,后文自有解读。

“但愿老死花酒间”至“彼何碌碌我何闲”为本诗中段。此生只愿老死于桃花和美酒之间,不愿意在达官显贵们的车马前鞠躬行礼。宝马香车是贵族们的志趣,酒杯花枝才是穷人的缘分和爱好啊。如果将别人的富贵和我的贫贱来比较,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果将我的贫贱和达官显贵的车马相比较,他们为权势四处奔忙,我却得到了闲情乐趣。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端,历来把甘于清贫、不慕荣华当作是一种高尚和美德,是为了追求人生的更高境界而不肯与俗世同流合污。唐伯虎在本诗中却表现得没有那么“清高”,他认为“贫贱”与“富贵”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富贵之人整日奔忙,而穷人却得到了悠闲自在,得到饮酒赏花的乐趣。这种思想,在当代“心灵鸡汤文”中被发扬光大。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五陵,指汉朝的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五座皇陵,皇陵周围环绕着富家豪族和外戚陵墓,后用来代指豪门贵族。世人笑话我太过疯癫,我却笑世人看不穿世道。那些豪门贵族虽然也曾辉煌一时,如今却墓冢不存,无花也无酒只能被当作耕种的田地。

这四句诗曾一度引起广大文青的广泛共鸣,被奉为人生格言,装那什么专用,并将其置于博客、聊天软件首页。本诗中的唐伯虎不想当高人隐士,梅之孤傲,兰之优雅,菊之飘逸,莲之高洁,他不想和它们相配,只想当一个大俗大艳的“桃花仙人”。

纵观全诗,语言浅显,基本全是白话,音节流畅,一气呵成,纯以丹田之气一口喷出,读起来感觉就一个字——“爽”。然而这种“爽”,却牺牲了一部分诗味。比如同样饮酒狂歌的《将进酒》,读来让人悲喜交集,热血沸腾,豪情万丈之外,更觉余味悠长,诗意无穷。当然,就作诗而言,中国文学史上又有几人能与才气纵横的李白相比?王世贞曾评价唐寅的诗“如乞儿唱莲花落。”虽略有刻薄,但也不完全是无的放矢。

这首诗写得如此欢快爽利,自得其乐,所以有评论家就认为诗人作此诗即为表达其乐于归隐、淡泊功名的生活态度。笔者认为,解诗如果只是对诗解诗,是很容易被诗人所欺骗,误入歧途的。“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解读诗词文章,要从作者的性格以及人生际遇来解读,方能看清背后的真相。

唐寅的始祖是前凉凉州晋昌郡陵江将军唐辉;唐初,其祖唐俭跟随李渊起兵,被封为“莒国公”;明代,其祖唐泰任兵部车驾主事,死于土木堡之役;其父唐广德在苏州府吴县经营一家小酒馆。由此可见,唐家也算是官宦世家,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所以其父殷切盼望唐寅读书求取功名,重振家业。

唐伯虎天资聪敏,熟读四书、五经,并博览史籍,十六岁秀才考试得第一名轰动了整个苏州城。少年成名,多才多艺,唐寅却并没有再接再厉,苦读准备乡试,而是与朋友吟诗作画,流连于青楼酒肆之间。直到1494年,唐伯虎二十五岁,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妹妹在这一两年内相继离世,家境逐渐衰落,经受了人生的重大打击,方才在好友祝枝山的规劝下潜心读书准备科考。

1497年,唐寅参加录科考试期间,故态复萌,与好友张灵宿妓喝酒,放浪形骸,为提学御史方志所恶,导致录科考试名落孙山。后来幸得苏州一众名士求情,方志同意“补遗”让唐寅参加乡试。

1498年,唐伯虎时年二十八岁,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这就是“唐解元”这一称呼的由来。唐解元中举之后,又开始“飘”了,在他的《领解元后谢主司》一诗之中写道:“壮心未肯逐樵渔,秦运咸思备扫除。剑责百金方折阅,玉遭三黜忽沽诸。红绫敢望明年饼,黄绢深惭此日书。三策举场非古赋,上天何以得吹嘘。”从诗中看,唐伯虎虽然有些骄傲,但还是踌躇满志,雄心万丈,准备一举连中“三元”,金榜题名,走上人生巅峰的。既然有此雄心,那就应该苦读四书五经,安心备考,可唐伯虎偏偏要不走寻常路,夜夜笙歌,流连欢场。朋友们纷纷规劝,祝允明对唐寅说:是千里马不是看表面,还要看他的品质,一时的得意千万别太张狂。文徵明写信给唐寅:我父亲说你有才情,但为人轻浮,恐怕一事无成。唐伯虎根本听不进去,回信给文徵明:我生来就是如此,你看我不顺眼,那就别和我交朋友。

请注意“轻浮”两个字,点中了早期唐伯虎性格的要害,可能正因如此,唐才气急败坏,立马和文翻脸,口出恶言。然而性格即命运,“轻浮”直接导致了唐伯虎一生中最大的悲剧,也为后续的悲剧埋下伏笔。

1499年,唐寅入京参加会试。考试完毕,尚未放榜,士子们举办酒会。席间士子们猜测考试成绩,唐伯虎二两小酒下肚,轻浮的性子上来了,当场放出狂言:别争了,会元(会试第一名)一定是我唐寅!就是这一句“狂言”,成为引发科场舞弊案的导火索。主考官程敏政,士子徐经、唐伯虎下狱。

1500年,科场舞弊案查无实据,程敏政被罢官,唐伯虎被黜为浙藩小吏,终生不得再参加科考。唐伯虎的仕途被彻底断绝,辉煌前程成泡影,从高峰被打入深渊。唐伯虎对小吏的任命深以为耻,坚决不去就职。唐寅归家后,发现一切都变了,众乡邻对他冷嘲热讽,下人大声训斥他,续弦的妻子天天和他吵架,甚至连他们家的狗都对他狂吠不止,唐伯虎无奈休妻。心中极度郁闷失落的唐伯虎出门远游散心,归家后却得了重病,差点一命呜呼,家境困窘,只得卖文画为生,纵情于酒色之中。

1505年,唐伯虎买下废弃的桃花坞,建起了几间茅屋,命名为“桃花庵”。

《桃花庵歌》即作于此时,唐伯虎步入中年,已不复年少轻狂,仕途断绝,家业中兴无望,只剩下满腹才华还在,而这才华又让他“怀才不遇”,成为他清醒之时心头难以言说之痛。所以说,此时的唐伯虎,绝对不是“乐于归隐、淡泊功名”,他的心底充满了愤懑与不甘,但那又如何?于是,白日聚众放歌痛饮,只是以酒浇胸中块垒;醉倒桃花树下,只是为了麻醉自己;比较贫富之乐,只是为了自我安慰。古代的人如此,当代的人不也是如此吗?越是伤心绝望,越要表现的不在乎,越要去尽情狂欢。

《桃花庵歌》,让我们看到了那个怀才不遇却又无可奈何的唐伯虎。

《桃花庵歌》,满纸欢喜言,一把辛酸泪!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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