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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人物谱之晏殊:我那物美价廉的秀才啊!似曾相识燕归来

2020-04-19

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曲阑干影入凉波。

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

《清平乐》第二集,晏殊给自己卜了一卦,算出即日就要离开京城,他马上安排仆人先收拾好行李。那仆人一脸懵:老爷,真的假的?您能算出咱要去哪儿吗?

晏殊一笑:算不出,我的水平还没到这种程度。不过,应该不会是啥偏远地区吧。

更深夜静,细雨庭院,晏殊信步走出屋子,在雨中唱了这一首《浣溪沙》。

1027年,36岁的晏殊被贬出京。其实哪儿是“卜算”出的,完全是他“筹算”出的。第二天在殿外等候上朝时,晏殊主动给大娘娘“上”了一个贬黜的理由。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清平乐》第五集,晏殊在湖边抚琴唱了这首《采桑子》,让来寻他的仁宗感叹“临河听曲,填词下酒,先生好雅兴”。

“先生如今位居高位,家事和美,连外孙都有了两个,却如何独自唱这叹流年、悲迟幕、伤离别之曲呢?不过,先生的歌声,倒并不让朕觉得凄凉,只是惆怅而已。”

确实,“惆怅”在晏殊词中最常见,而仁宗的感叹不只是解读这首词,还说出了晏殊的艺术和人生。

晏殊年少成名,14岁以“神童”身份被张知白推荐给宋真宗,“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晏殊从此步入官场,任秘书省正字,此后青云直上。

相对来说,晏殊一生仕途顺遂、生活富足,有“太平宰相”、“富贵宰相”之称。虽有贬黜,也不过是降降职换个地方做官而已,跟苏东坡那流放岭南不是一回事。

至于因直言被贬黜出京,这是宋代京官的“标配”,骄傲着呢,没贬过的都不好意思跟同事打招呼。

晏殊爱饮酒,爱生活,爱热闹,爱艺术,南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载:“晏元献公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唯喜宾客,未尝一日不宴。而盘馔皆不预办,客至旋营之。每有佳客必留,但人设一空案一杯,既命酒,果实蔬茹渐至。亦必以歌乐相佐,谈笑杂至,数行之后,案上已灿然矣。稍阑,即罢遣歌乐,曰:‘汝曹呈艺已遍,吾当呈艺。’乃具笔札,相与赋诗,率以为常。前辈风流,未之有比。”

叶梦得说晏殊极喜饮宴,天天摆,不定量,来客中但有称心的就硬留下来喝酒。晏老师的家宴有特色,一人一个空桌子一个杯子,一声“上酒”这就开始了,果品菜肴一道道的上,歌妓乐手一个个的来。

美酒佳肴,美人仙乐,酒过三巡,重头戏来了。晏老师摆手让歌妓们退下:你们整完了,整挺好!下面该我给大家表演个绝活儿了!

然后笔墨摆下,晏老师乘着酒兴,跟大家一起吟诗唱词,尽享文人之趣。

宋王灼《碧鸡漫志》曰“晏元献公、欧阳文忠公,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宋史》言其“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

晏殊词,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最为人所知,吴梅《词学通论》认为这一句不行,有好十倍的,可惜很多人没读过,“惟‘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二语,较‘无可奈何’胜过十倍,而人未尽知之,可云陋矣。”

“满目山河”句出自晏殊的另一首《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明王世贞赞晏殊词“‘斜阳只送平波远’,又‘春来依旧生芳草’,淡语之有致者也”,语出《踏莎行》,这也是晏殊词普遍的特色: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晏殊极爱诗词,绝对的高产作家,同时代的词人宋祁在笔记中说他见过的整理成书的已过万篇,“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所未有。”

可惜晏殊诗词大多已失传,其现存诗、词、文,不过100余篇。

吴处厚《青箱杂记》记载了晏殊品评他人作品的一则故事:晏殊文章富贵,出于天然,有一次他看到李庆孙《富贵曲》中有“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的句子,忍不住撇着嘴评论说:“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

晏殊说越是像李庆孙这样诗文中充满珠光宝气、元宝钻石的,越不知道什么是真富贵。他自己每咏富贵,从不言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气象,像什么“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等等。

晏殊有一次把这几句念给人听,完了满足得一塌糊涂,悠悠叹口气说:“穷儿家有这般景致也无?”

晏殊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不过话说得实在到位,一针见血。“穷人作富诗”的故事鲁迅先生也说过,他说:“穷措大想做富贵诗,多用些金玉锦绣字面,自以为奢华,而不知适见其寒蠢。”

穷人家既不缺柳丝月色,也不少燕子梨花,风花雪月当然不会因人而异,但却会因人之心情而大大不同,你到底是胸怀“清风明月”还是“大饼油条”,有时候会战胜满腹锦绣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看到有人撇着个嘴说晏殊看不起“穷人”,你可拉倒吧,中国稍有点品性的文人眼里的穷永远分两种,有人的穷是因为没钱,有人的穷是因为穷得只剩下钱了。

晏殊也是学子们的偶像,天下英杰,俱出其门。欧阳修是他的门生,苏东坡、王安石等又是欧阳修的门生,宋人朱弁《曲洧旧闻》说:“晏丞相、欧阳少师巍乎为一世龙门。”

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晏殊过世,欧阳修在挽词中写道:“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一时闻望朝廷重,余事文章海外传。旧馆池台闲水石,悲笳风日惨山川。解官制服门生礼,惭负君恩隔九泉。”

这里的“明哲保身”可不是贬义词,是说晏老师深明大义,是个大明白人儿。

《清平乐》播了20集,晏殊唱了两首词,很多人感叹:知道宋词是唱出来的,没想到这么美!

诗词之美,无与伦比。

今人教学诗词,必先分析表达了作者或言志或抒情或悲愤或淡泊的心情,然后循此来感受,美其名曰“诗词赏析”。其实对于读者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作者表达了什么样的感情,而是你自己从中能感受到什么。

读诗唱词的至高境界不是“欣赏”,更不是“分析”,而是“互动”,融合了读者自己的经历和人生故事之后的互动。

你不是要去为作者感动,而是要感动你自己。

所以不读诗书的人最大的遗憾不是你没学问,而是你的生命中比别人少了一种感受。

经过了人生风风雨雨,看惯了红尘悲欢故事,一点点发现原来世间所有的感觉早已在唐诗宋词中充盈着……

《清平乐》,王凯的宋仁宗演得极好,而俞恩泰的晏殊,那种古意,像是直接从宋代走出来。

半空中,仿佛又传来佟掌柜的赞叹——“我那聪明能干物美价廉的秀才啊!”

从《武林外传》到《清平乐》,俞恩泰真是个好演员,想像中的晏殊就是他这个样。剧中的这个形象,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一说起晏殊就会想到他。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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