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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食话——樱桃:流光容易把人抛『明月几时有』

2020-05-17

蔷薇,绿荫,遍地的黄色小野花,刚挂上枝头的亮晶晶的樱桃,还有傍晚的凉风,这是关于初夏最美好的记忆。

春天热烈而短暂,一夜之间樱花、桃花铺满山野,但你却知道,也许明天他们就零落成泥。春天让人怜惜,惜春长怕花开早,而初夏却让人喜悦。新红落下枝头,渐渐的,只剩下一丛一丛深深浅浅的绿,傍晚的阳光斜斜的照下来,叶子迎着光变的透明。蔷薇一朵一朵悄然绽放,凉风吹过,花瓣飘落,满园馨香。你知道,明天的草木将会更加葱郁,明天那些花苞也会绽成蔷薇,明天的晚风和夕阳将会比今天更长。一切都明媚而从容,让人那样安心惬意,仿佛世界将永远这样美好下去。

几天之后,樱桃熟了。

樱桃酸甜可口,好吃却在其次。李世民写它“朱颜含远日,翠色影长津”,张祜写它“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杨万里写它“摘来珠颗光如湿,走下金盘不待倾”,在古人看来,晶莹的樱桃宛如剔透的宝石,无论藏在绿叶间抑或盛在盘中,都是难得的景致。

而我记忆中的樱桃树,长在儿时外婆家的庭院里。树下一口大水缸,一方水井,背靠一畦小菜田,面对着泥墙草瓦的厨房,厨房旁边开紫花的桐树从密叶间筛下斑斑点点的阳光。每到这个季节,黄色的小樱桃开始泛出粉红,一天比一天饱满起来。

但等到这樱桃成熟,却是很难。传说中,樱桃最早叫做“莺桃”,因为黄莺儿最爱啄食。有李商隐《百果嘲樱桃》为证:

百果嘲樱桃

珠实虽先熟,琼莩纵早开。

流莺犹故在,争得讳含来。

小时候的我就知道,这话一点儿不假。樱桃树旁总也少不了嘁嘁喳喳的鸟儿飞起又落下,常常是头一晚你看准了快要成熟的几串小樱桃,第二天出门再看,就不见了踪影,留下满地的鸟粪和啄了一半的青黄的果儿。气得眼泪汪汪的我撅起小嘴,奶声奶气地骂“坏鸟儿”。外婆笑着从堂屋出来,把一捧清晨摘下的熟透的樱桃塞到我手上,抱我在辘轳旁的小凳上坐好,嘱咐我当心树上落下的毛毛虫,便去舀水煮饭了。我坐在树下,听远处布谷鸟欢快的鸣叫,看着几只麻雀在枝头争抢樱桃闹得枝桠乱颤,外婆在灶台和水井间忙忙碌碌,不一会儿,土灶旁的烟囱里一缕炊烟直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柴火味儿。一颗樱桃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让人呲牙咧嘴,却忍不住又吃下一颗。

在吃货的眼里,饶是再好看的樱桃,唯有放入口中,才是它的归宿。古今第一“吃货”苏轼就曾说:

樱桃

独遶樱桃树,酒醒喉肺乾。

莫除枝上露,从向口中漙。

这份无忧无虑的率真,倒是像极了那时的我。

只是,长大后,外婆家去得越来越少了,我只从探亲回来的母亲那里,吃到过几回外婆家的樱桃。有时还没熟透,酸酸涩涩,吃一颗满口生津,有时又成熟太过,被一路的颠簸磕得头破血流。总之,只要树上还摘得到,外婆一定会摘一把塞给母亲,要她带给我。这不再触手可及的樱桃,终于渐渐从舌尖到了心里,那一颗颗晶亮的红果子,在记忆中越来越鲜亮了起来。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有一年,突然听说那棵老树因为害了虫病不再结果,被砍掉了,再一年,水井也换成了自来水,但外婆年纪太大,已经不能再自己打水。童年的事情会忘记,但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也许真的会被舌头记住一辈子,每年我都盼望着这个有樱桃的季节。只是,不知是从哪年市面上车厘子取代了小樱桃,再也不会被酸得倒牙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再美好的初夏,也会悄悄过去。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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