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归去,又见琼楼玉宇
中国古代建筑在汉代迎来了第一个高峰,西汉末年,独特的建筑体系已基本形成,在此基础上还综合运用绘画、雕刻、文字等内容进行装饰,达到结构与装饰的统一,树立了中国古代建筑的传统典范。随着20世纪考古的发现,大量汉代建筑明器出土, 陶楼作为“周制”到“汉制”历史转型中随葬器物的典型代表,体现了死后世界中礼仪文明的架构;其造物观念深受社会风俗和身份地位的影响,同时也蕴含了巫术思维向实用理性的转变历程,是汉代人的现实生活与美好愿景的体现,也印证着后人对古人“琼楼玉宇”的想象。
陶楼——建筑中的现实世界
陶楼是楼阁形式的建筑明器,汉代陶楼随葬品的创造和设计源于对现实建筑的模仿。东汉时期,楼的种类繁多,孙机先生就曾写道“城门有谯楼,市场有市楼,仓储有仓楼,瞭望有望楼,守御有碉楼”。陶楼的分类从形制上可分为阁式、重屋式;从功能上又有陶仓楼、陶水榭、陶望楼、陶坞壁等。陶楼形制、结构与类型的变化与汉代建筑技术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
汉彩绘陶庭院
焦作市博物馆
汉代民居多以一间堂屋、两间内室组成,外有门,内有户。博物馆橱窗中陈列的陶楼向我们无声地讲述着2000年前的社会制度、宗教信仰、民俗生活和文化。从出土的陶楼中,可以一窥汉朝人的生活面貌,从贵族至百姓,从南方到北方,陶楼里蕴藏着解开汉代生活奥妙的钥匙。一座小小的陶院落,向人们生动地展示了前屋、后屋是如何分割的,正楼与佣人房是如何分割的,房屋间是如何通过走廊穿插的,主梁斗拱是如何建造于架构之上的,厕所和畜舍又是如何有机结合的……在一些高规格的陶楼中,还可以看到望楼,望楼作为东汉庭院的必备建筑,集赏玩、防卫等多功能为一体,想象在风和日丽的春日,一家之主登高望远,涉猎飞鸿,家人在旁观景赏玩,正可谓是快意时时前后伴,乐融富贵进门窗。
东汉4层彩绘通体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
东汉带猪圈3层灰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
“事死如生”——神秘的虚拟世界
随着朝代的更替,时代的发展,古人的宗教观念和信仰体系也在发生着改变。从对“天”与“神”的崇拜发展到对“人”的推崇,民间信仰逐渐走向成熟的体系,人事的重要性也日渐彰显,正所谓“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丧葬中的建筑和随葬品源于对现实世间生活的模仿和再现,为逝者重构一个神秘的虚拟世界,观念意义大于现实意义,礼仪性远大于实用性。陶楼的本质是随葬建筑明器,人们借助明器构建出具有象征现实生活意义的礼仪空间。陶楼作为现实投射物,其自身具有多重含义。例如,有些汉墓中出土的陶仓上会写有“麦、黍、粟、豆、麻”等多种谷物名称,有时还会在后面加一数量单位,从中看出世俗对丧葬礼俗的影响——陶仓从功能性到象征性的转变。
东汉2层二连仓彩绘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
再者,东汉时期兴“举孝廉”,丧葬成为孝道外化的最有效表现,所谓“生不极养,死乃崇丧”。陶楼通过对现实建筑的模仿,其形制、尺寸规模无不承载了建筑本身蕴含的礼乐教化意义。陶楼对现实世界的还原是无疑地,但我们同时看到陶楼的形制特征是工匠、技术与礼仪多个尺度结合的产物,这种“还原”包含着独特的创造性思考。
东汉7层连阁式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
“仙人好楼居”——浪漫的想象世界
司马迁在《史记》中曾记载一言——“仙人好楼居”。汉代神仙思想逐渐世俗化,人们多认为仙人都是居于高楼之上,建造高大的楼观便是与神仙结交相会的方法之一,“登高”的信念深深地镌刻在百姓的心里,阙观楼阁也就承载着世人对神仙世界的憧憬和向往。
懿德太子墓阙楼图(西壁)
陕西历史博物馆
陶楼在某种角度也是汉代人对心中理想的实践再现,这些陶楼在模仿现实建筑的基础上,表达出超越人性到达神性的向往,灵魂升天,来世成仙,具有通神升仙的功能。例如,有些出土的陶仓楼达到了7层之多,当时的技术是远远无法实现的,叠加手法表达了世人“上与浮云齐”的想象。有些陶楼则在建筑细节、构件上增加了多种夸张的艺术装饰,增添了许多古人心中象征仙界的符号元素,诸如瑞兽、凤鸟、羽人、云气及力士等,朱雀、凤鸟往往和太阳联系,象征着生命和阳气;羽人有翼,可不死不灭,是顺利进入仙界的保障;龙是可以升天潜渊的神仙“座驾”。有些建筑构件中还会使用熊元素,熊既与上古帝王相关,涉及图腾崇拜的符号,又有着循环往复的生命力……
汉代绿釉4层陶楼院
河南博物院
这与墓葬美术中的壁画、画像石等亦是相互呼应,借助明器对仙界的图像模拟,通过媒质材料的转换与符号元素的重构,营造出地下世界的叙事场景,表达出古人对上天的崇拜、对仙境的向往,借逝去之人实现他们成仙的愿望。
东汉5层彩绘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
——转引自文化艺术出版社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