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末从苏州无锡乘高铁赶去上海,为了学昆曲?
“昆曲Follow Me跟我学”是上海昆剧团面向业余人士推出的一年一度的普及项目。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延宕了大半年,终于在日前开班。作为老学员,我在第一时间完成了线上报名,原以为手速够快,没想到后续官方公布,总共158个名额,28秒内全部秒完。其中还有来自苏州、无锡等长三角周边城市的学员,他们特意选择周末的班,当天坐高铁来回。
对,你没有看错。不管多么冷门的爱好,总能找到为数不少的同好。那么究竟是谁在学昆曲呢?
以我的不完全的观察来看,除少儿班之外,成人班学员主体是30岁到40岁年龄段的女性白领;也有奶奶辈的上海阿姨,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余,不忘拓展自己的爱好。作为大龄女青年,我常受到热心朋友的指点:“去找个学小生的男孩子对戏呀,说不定……”不,事实是,学戏热情十足的女学员不仅横扫旦角班、武旦班和笛子班,哪怕是小生班,也是以高个女生为主。
最近“魔都名媛圈”成了热门词,其实如果不是被功利主义和拜金主义妖魔化的“名媛”,从本质上来说,成年女性是需要几个兴味相投的社交圈的。上世纪7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雷·奥尔登堡提出“第三空间”的概念:居住和工作地点以外的非正式公共聚集场所。我更愿意把这里的“空间”概念从纯物理维度扩展到社交维度理解,即,成年女性的人际交往圈层,除了家庭和公司,也应该有基于相同爱好的、松散却又对心灵有某种抚慰作用的圈子。
所以,当我们每周上一次课,相聚一次的时候,固然会认真拍曲、会郑重其事穿上戏服甩起水袖,道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同时也会在课间交流各自近况,最近新看的戏、小孙子新学会的技能、家里新添的宠物,或是新买了小屋终于离开父母独立生活……某种程度来说,它像一个主题宽泛的沙龙组织,不一定谈的全是昆曲,却又让彼此觉得属于同一类人。
哪怕是学习昆曲本身,它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体会旋律、曲词、意境的优美。昆曲中那些爱憎分明、性格各异的女性,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响和呼应。《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穿越生死轮回;《玉簪记》的陈妙常敢于冲破礼教和佛法的约束追求真爱……
作为现代都市女性,我们不至于像《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那般人戏不分,但相比于经过消费主义巧妙包装的“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我们从传统戏曲中勇敢、独立的女性形象身上,或许倒是能汲取更多真正的力量。这也是为何,“Follow me”项目办了十年,参与的年轻女性愈来愈多的原因之一吧。我所在的旦角班,几名资历最老的学员已经学了整整十年;还有几名学员中途因各种原因退出,而后重新加入;我们的带教老师也经历了从结婚到生子的人生变化,又由另一位老师二话不说自加工作量把我们班“整建制接收”……其间的来来去去、聚散离合,也堪比一出戏。
都说人生如戏,其实让我们如痴如醉的,不只是戏曲本身,而是一起唱戏的岁月和身边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