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意思的凡人，也是很好的想法｜三明治

章安参加过两期短故事，写了两个故事。

因为疫情，他被困在了意大利，回国两万多人民币的机票他舍不得买，章安想去打工挣机票钱。在意大利失业率高达20%的情况下，他找工作之路困难重重。最终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寿司自助餐厅洗碗。作为一名父亲，一名曾经有着光鲜职业的章安会在这份工作里体验到什么呢？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工作间，混合着蒜味、鱼腥、油烟味和洗洁精的，闪耀着不锈钢、白围裙以及窜起的火焰的后厨，穿梭，奔跑，听令于这帮杀马特风格的小哥。坦白说，到哪里上班吧，都存在鄙视链的，无论是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比如我在大厂那阵，老板最大，下来是写代码的工程师，如果细分的话，大概数据库相关的要鄙视写应用代码的，写应用代码的再鄙视前端的，再下来是产品经理，设计师，运营和市场人员，然后是财务，行政，前台，扫地阿姨。在餐厅里的鄙视链变成了老板、厨师、寿司师傅、油炸师傅、跑堂、收银、洗碗，我现在就是鄙视链的底端，在我40多岁的时候，我做到了！”

——章安，

《为了一张从意大利回国的机票，40多岁的我在餐厅洗碗》

他写的文章是我个人最偏好的那类，没有太强的情节性，像一个游荡者，在废墟、小巷、干涸的河床、无数条土路边漫不经心地走着。我会被其中的文学性所吸引，一个无力者，一个脆弱易碎的人，一个矛盾的人，他写的人是这样的，或者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10月他又参加了一次短故事，这一次，他写了拾荒者Luigi的故事。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及他脚下的这个小山，这座城。他和这个城市里的人似乎一样，一样的困境，一样的矛盾。为每日三餐奔波，为家长理短苦恼，他渴望温情，却坚持着所谓的原则；他渴望成功，又怕失去自由。他不聪明，天赋也有限；他有野心，又很胆小，总害怕那些还不曾发生的事情。可爱的是，他喜欢按自己的脚步，方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陷困境，怡然自得，偶尔会脆弱，他，和他追求的东西仿佛又浑然一体。”

——章安，

《人们都指望接下来的冬天发生奇迹，让这糟心的一年早些过去》

他被困在那里快一年了，他告诉我他很沮丧。而我只希望写作能给他带去一些微小的慰藉。我也想知道他在2020年所写的这两个故事对他意味着什么，在那些只能和自己的对话的时刻，在这个艰难的一些，他认为的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又是什么呢？他的价值取向是否发生了变化呢？

所以我问了他几个问题：

谈谈你在短故事学院的两个故事吧。

一个是关于我在华人餐厅做洗碗工的故事。另一个是写了疫情期间和一个拾荒者交往的故事。

共同点：都是我自己的经历，背景都是今年围绕着疫情，写我所接触到的人，人的状态。华人餐厅在米兰是很普遍的，老板通常在意大利打工多年。员工一般都是同乡，他们学历不太高。我在哪个环境里面是好奇的，又是反差的。另外总觉得留学的生活没去做过这样的工作是一种遗憾，当然更主要的是我想挣到一笔钱，回去陪女儿。

不同点：与拾荒者lougi交往，其实就是写一段友谊，孤独的人渴望和人一起打发时间。坦白的说，我并不是一个能以孤独为乐的人。所以其实也有一些觉察反思在里面。意大利的拾荒者，是有艺术修养的，lougi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写诗，做艺术作品，动手做家具，写剧本。人很nice。在这里，他很普通。可是让你有一种愿望，就是什么时候，我们国内身边的人也是这样的，底层的人，但是精神很丰富，不必总是操心活着这件事。我主要想表达，文艺对于我们的生活到底有没有意思。

在第一篇中，自我经历的暴露对你来说难吗？

对我来说不难。至于原因，我不太清楚，可能和星座有关，我的水星是水瓶，金星是白羊。另外，我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意识到，如果真善美让我选，我觉得真实和真诚是我最欣赏的特点，也许我的东西，很粗糙，但是直接的粗糙也比矫饰的善良要好。最主要的是，我不是大人物。

在第一篇中，你写作的难点在哪里？

第一篇写作的时候，准备的时间比较长。从选题，素材，开始写，再调整。所以应付的还自如，加上第一篇是纯粹描述一个时间序列的故事。但是在素材完成后，去组织他们，链接的部分我觉得是有难度的，如何让人愿意看下去。

这篇文章发表后给你带来什么影响？

没看出太大影响。有人说文笔不错，想象力很燃，也没见姑娘来约我啊。对我自己来说，觉得原来我写的文章也有人看，还挺好的。

为何要来写第二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表后，大家评价还不错。当然这个标准也很难说，本来就是爱好者的圈子。我在想可能需要强化下这个能力吧，总觉第一个写的有些运气的成分，所以就再来试下。

这个故事的写作难点在哪里，以及如何处理。

是的，不得不说，这个故事比较难写。他是很多的片段构成的。我似乎陷入一种困境，摘取什么，放弃什么。因为缺乏明显的叙事性，这个故事把喔的难度变得很高。加上写的时候，故事也并没完成，还是在进行的。所以变成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至于处理的方法，我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想写的都搬上去。不得不提旁立老师对此进行的删减和调整，故事的节奏，美感，以及结局的味道就舒服多了。

你的语言很特别有自己的风格，这是如何形成的？

尽管我不觉得我的语言有风格，但是总是很高兴的。退一万步来说，总归是做过语文课代表。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可能来自两个方面，平时会记随笔，想到什么就写下来，有笔记本就记笔记本上，或者记在印象笔记上。文字方面的画，按黑泽明的说法，他说他是清少纳言，他做不来紫式部，写出那种情节曲折的长篇故事。我觉得我只能去学习清少纳言。另外，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理对话，我其实是写给自己看，我并不是在有定论之后再去表达，而是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路，然后形成看法。美学上的话，江南的轻，淡，柔，雅，内敛总是留在骨子里，绘画上的构成，色彩，也会有一些影响。音乐还在学习，但是我觉得会是有大帮助的地方，我还不确定。金星白羊的人喜欢直接，简洁，水星水瓶有时候又不着边界，所以就是混成一体了

你如何面对写作的压力？

到现在，我还没什么压力。我觉得三明治短故事的一套流程下来，几乎每个人应该都能写好自己的故事。另外，如果真碰到压力，我就想，大不了完不成了，又不有名，没人会在意的。这就是凡事做个业余从业者的好处。另外想说的是，世上的东西，事物，故事，只要找准角度，切入点，总是可以说清楚，有价值的，慢慢说，不着急，总能说清楚的。

今年的经历给你带来了什么变化吗？比如你开始看重什么了又不那么看重什么了？

变老了，心态上。也更有力量了，不经历乱世，生命都显得单薄。对于死亡，安全感的探讨对上升巨蟹的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另外那种个人的无力感，与艺术殿堂的绝美，也知道自己真的平凡渺小，做一个有意思的凡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