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研究】历代名家论苏轼书画文献（一）
子瞻寄示岐阳十五碑
苏辙
堂上岐阳碑，吾兄所与我。吾兄自善书，
所取无不可。欧阳弱而立，商隐瘦且椭。
小篆妙诘曲，波字美婀娜。谭藩居颜前，
何类学颜颇。魏华自磨淬，峻秀不包裹。
九成刻贤俊，磊落杂幺麽。英公与褒鄂，
戈戟闻自荷。何年学操笔，终岁惟箭笴。
书成亦可爱，艺业嗟独夥。余虽缪学文，
书字每慵惰。车前驾骐骥，车后系羸跛。
逾年学举足，渐亦行駊騀。古人有遗迹，
短不及鏁。愿从兄发之，洗砚处兄左。
《栾城集》卷一
子瞻在黄州
郭若虚
蒲永昇，成都人，性嗜酒放浪。善画水。人或以势力使之，则嘻笑舍去。遇其欲画，不择贵贱。苏子瞻内翰尝得永昇画二十四幅。每观之则阴风袭人，毛发为立。子瞻在黄州临皋亭，乘兴书数百言，寄成都僧惟简，具述其妙。谓董戚之流为死水耳。（惟简住大慈寺胜相院，其书刻石在焉——原注）
《图画见闻志》卷四
往年寄子平
文同
往年记得归在京，日日访子来西城。
虽然对坐两寂寞，亦有大笑时相轰。
顾子心力苦未老，犹弄故态如狂生。
书窗画壁恣掀倒，脱帽褫带随纵横。
喧呶歌诗嘂文字，荡突不管邻人惊。
更呼老卒立台下，使抱短箫吹月明。
清欢居此仅数月，夜夜放去常三更。
别来七年在乡里，已添三度移双旌。
今兹惛惛意思惓，加以跕跕疾病婴。
每思此乐一绝后，更不逢人如夜行。
《丹渊集》卷十七
苏李画枯木道士赋
黄庭坚
东坡先生佩玉而心若槁木，立朝而意在东山，其商略终古，虽流俗不得而言。其于文事补裘则华虫黼黻，医国则雷扁和秦。虎豹之有美，不凋而常自然。至于恢诡谲怪滑稽于秋毫之颖，尤以酒而能神。故其觞次滴沥，醉余颦申，取诸造物之炉锤，尽用文章之斧斤。寒烟淡墨，权奇轮囷，挟风霜而不栗，听万物之皆春。龙眠有隐君子见之曰：商宇宙者朝彻于一指，计褚中者心醉于九九，言其不同识也。胾（音zhì，切割）鹏背而不蒂芥，烹鼠肝而腹果然，言其不同量也。彼以睢睢盱盱，我以踽踽凉凉，则惧夫子之独立而矢来无乡，乃作女萝施于木末，婆娑成阴，与世宴息。于其槃根作黄冠师，纳息于踵，若新沐而晞，促阮咸以赴节，按万籁之同归。昔阮仲容深识清浊，酒沉于陆，无一物可欲，右琴瑟而左琵琶，陶冶此族，不混不浊，是谓竹林之曲。彼道人者，养苍竹之节，以玩四时。鸣槁梧之风，以招众窍，其鼻间栩栩然，盖必有不可传之妙。若予也，寄栎社以神其拙，顾白鸥之乐人深。一行作吏，此事便废。怀稻粱以饴老，就簪绂而成禽。庄生曰：“去国期年。见似之者而喜矣。”况予尘土之渴心。
《豫章先生文集》卷一
跋许觏所藏法帖
李光
世之学禅者，虽云门、洞山、黄檗、临济诸家，各有所宗，其所传心印一也。书法亦然，颜柳之瘦硬，欧虞之端劲，徐李之豪壮，各自名家，考其笔意，未始不同。此论闻之前辈，今世鲜有知者。本朝惟蔡君谟天资超胜，辅以力学，遂为本朝第一。惟苏子瞻善论书，可继君谟，而气超胜不减二王。近世惟江裒仲嘉作字得楷法，不幸生宣和间书法弊坏之时，莫有知之者。今三衢尚有仲嘉子姓及碑刻，而程俱致道亦善论书，今皆亡矣。
予来海外昌化，许觐善书，其大父珏虽商人，而喜与士大夫游，东坡先生与之甚厚，作酒子赋赠之，其父某遂累取乡举为南迁官，好收古法帖，其渊源所来亦远。予与之往来至熟。觐作字不俗，然但知学东坡书，粗得其形似，而不知苏公之书自二王诸人来，故予尝勉力学以古人为师法，然后知东坡字画有所宗也。后生作字若知用笔意，便如王谢家子弟，纵使不能端正，而气韵自觉超胜也。予久处荒裔如逃空虚，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绍兴乙亥（1155）九月下澣许子偶携此卷来，为跋其后。
《庄简集》卷十七
和苏翰林题李甲画雁二首
晁补之
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
贵有画中态。我今岂见画，观诗雁真在。
尚想高邮间，湖寒沙璀璀。冰霜已凌厉，
藻荇良琐碎。衡阳渺何处，中沚若烟海。
萧条新湖秋，霜落洲渚洁。莲垂兰杜死，
菖蒲见深节。惨淡沙砾姿，清波侣群鸭。
往时吴兴守，看画忆苕霅。为仪尚不污，
孤高比云月。闻在雪堂时，满堂惟画雪。
《鸡肋集》卷八
跋翰林东坡公画
晁补之
翰林东坡公画蟹，兰陵胡世将得于开封夏大韶，以示补之，补之曰：本朝初以辞律谋议参取人，东坡公之始中礼部第一也。其启事有博观策论，精取诗赋之言。言有所纵者，有所拘也。其谢主司而誉其能如此，曰：奇闻高论，大或出于绳检，比声协句；小或合于方圆。盖公平居胸中宏放，所谓吞若云梦曾不芥蒂者。而此画水虫琐屑毛介曲隈芒缕具备，殊不类其胸中，岂公之才固若是？大或出于绳检，小或合于方圆耶？抑孔子之教人，退者进之，兼人者退之，君之治气养心固若是耶。尝试折衷于孟子之言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归墟荡沃不见水端，此观其大者也。墙隙散射，无非大明，此观其小者也。而后可以言成全，或日夜光之剑切玉如泥，以之挑菜，不若两钱之锥，此不善用大者，余于公知之。
《鸡肋集》《无咎题跋》
读苏子瞻韩幹马图
张文潜
我虽不见韩幹马，一读公诗如见者。
韩生画马常苦肥，肉中藏骨以为奇。
开元有臣善司牧，四十万匹屯山谷。
养之罕用食之丰，力不曾施空长肉。
韩生图像无乃然，我谓韩生巧未全。
君不见昔时麒骥人未得，饥肉盐车惟有骨。
昂藏不受尘土侵，伯乐未得空伫立。
麒骥乏食肉常臞，韩生不写瘦马驹。
谁能为骥传之图，不如凡马饱之刍。
《张右史文集》卷五
书东坡书卷
张文潜
苏公谪居黄州时，为奉议郎潘公书一卷，备正书、行、草数体。余再官于黄，首尾且三年，尝假此书于奉议之子大临，以为书法。庚辰（1100）孟秋，蒙恩守鲁，将之官，尽出所假潘氏诸书归之，独此一卷令男秬纳之箧中。余与邠老皆苏学士徒也，舍潘归张奚择焉。邠老惧后东坡复征此书，疑于收视之不谨也，使书此以为据。
《张右史文集》卷四十八
东坡作韩幹马诗
赵德麟
东坡作韩幹马诗云：“少陵翰墨无形画，韩幹丹青不语诗。此诗此画今已矣，人间驽骥漫争驰。”今以为，若论此诗画，于此尽矣。每诵数过，殆欲常以为法也。
《侯鲭录》卷八
东坡论砚
赵德麟
东坡云：砚之美者必费笔，不费笔则退墨，二德难兼，非独砚也。大字难结密，小字常局促；真书患不救，草书患无法；茶苦患不美，酒美患不辣。万世无不然，可以付之一笑也。
《侯鲭录》卷三
东坡题黄鲁直草书
赵德麟
东坡题鲁直草书尔雅后云：鲁直以真实心出游戏书，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磊落人录细碎书，亦三反也。
《侯鲭录》卷三
——节选自《苏轼与书画文献集》
李福顺，1940年生，汉族，北京房山人。196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6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曾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岩画委员会委员，教育部全国重点学科评审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