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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花,都是冬天的梦

Image 2021-02-14

立春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节气,长汀客家人,称之为交春,相当隆重地对待,很有仪式感。

看过一个电影,就叫《立春》,里面有段台词:“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有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今年,我们一家响应号召,就地过年。于是,地图上那看似只有一个手掌距离的家乡,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眼看立春都过了,想起在家过春节的点点滴滴,甚是向往,求之而不得,我好像有点被自己感动了。

立春,是大日子,每年这一天,客家人要在特定的时间接春——这时间,往往是从通书上或者地理先生那边得知。交春时刻,家家户户都要迎春接福放鞭炮,一年之计在于春,还没计划,先抢个热闹也好。

交春前后,江边市场上,就会出现烙春卷皮的摊子。在嘈杂混乱的菜市场中,这是一个散发着光亮的摊位。摊主托着面团,熟练地在平底板上一抹一转,再粘粘点点修补一下,稍微烙一会儿,揭开就是一张薄薄的春卷皮。春卷皮买回家,包上豆芽韭菜香菇萝卜丝五花肉,下锅一炸,趁热吃,香得很。这就是“咬春”。春卷总是自家做的最好吃,舍得放料,尤其是刚出锅时,香脆可口,齿颊留香。凉了也没事,回锅蒸一下,味道一样的好。

白头公糈也是这个时节的美食。白头公是一种白毛黄花的小草,在中国南方的田埂中最常见到。此君有无数的名字,如黄花麦果、菠菠草、暖菇草等,它是我的草上乡愁,也是很多人的乡愁,被写进各种文章中。

老家习惯用白头公做糈,其实我也不知道此处是否该用这个“糈”字,在其他客家地区一般称之为粄。总之,这是一种年糕,带着青草纤维的咸味年糕,油炸而成,百吃不厌。

后来,我翻书,终于得知白头公大名:鼠曲草,可入药。味甘、微酸,性平。归肺经。有化痰止咳、祛风除湿、解毒之功效。真是好东西。

原本,按照最初的计划,我给儿子安排的寒假,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先去江西瑞金,认识一下小学课本上的那口井;再回乡下老家转转,到田埂采白头公草,吃家里刚出锅的春卷和白头公糈;如果有时间,最好再体会一下“打石佛”的热闹。

“打石佛”,也叫“打菩萨”,为鄙乡特有。近年来,传统文化复兴,许多民俗活动重新回归。传统的形式被赋予了时代的精神,但祈福保平安的愿望,却是代代传承。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还时不时跳出来,提醒我:你有一个故乡,在闽西的山里。

故乡长汀四都,这是一个闽赣交界的小镇。90多年前,红军从这里首次入闽,而后一战攻克汀州,继而直下龙岩上杭,分田分地真忙。历史上,闽地的信仰丰富多元,日月山川,风火雷电,蛇虫蛙猴,都有神灵所在,都可以建庙供奉。我所在的渔溪村供奉的是一块石头,乡人又称之为石头菩萨、石佛等,以前家中如有小孩生病,还会拜石头为母亲,祈求平安长大。

一年一次的“打石佛”,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

渔溪村不大,一条溪水穿村而过,划分出上湾下湾两个自然村。每年正月,按房出人,一方扛石头菩萨冲锋,一方举着红头竹篙阻拦,你冲我堵,你攻我守,从镇溪庵一路厮杀到溪水边,最后冲到村里的晒谷坪上,方鸣金收兵。此刻,鞭炮齐鸣,众人焚香祈福。

如今,“打石佛”已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震撼的场面,也以影像的方式被互联网传播到各地,为人知晓。隔着屏幕,看着图片,我突然明了村里举办“打石佛”的初心。这样的你冲我扛,与人斗、与环境斗,不正是客家先民们筚路蓝缕,开山劈水,争取生存空间的真实写照吗?

事实上,类似的民俗活动,在整个福建都很常见。我的朋友、摄影家那兴海先生曾踏遍八闽,拍摄过许多民俗活动,他跟我说,不管在哪个地方,不管场面多激烈,老百姓的愿望都很简单,就是求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简简单单八个字,却重若千斤。也许是人到中年,我的眼眶反而容易充满泪水。在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为人父母子女,总会被一些共情而热泪盈眶。从去年到今年,我和全国人民一道,经历了各种情绪堆积,悲伤、恐惧、愤怒、坚强,也有太多太多的感动。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说,中国,总是被他们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这一年多来,我们清楚看到,那些勇敢的人,其实都是些平凡的普通人。他们也是为人父母子女,爱生活爱美食,但一到关键时刻,他们站出来了,就是勇敢,真正的勇敢。

身处这样的时代,面对纷繁的世界,不能免俗,我总会想起《双城记》的开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据说,这本名著还有其他许多译本,其中1903年的版本是这样的:时之圣者也,时之凶者也。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

立春过去了,寒极暖至,我相信,正如阳光总会打在每个人的脸上一样。每一个春天总会真正到来,那是真正的多丽之阳春,挡不住的春天!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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