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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英:与假想的对手格斗到底——读格罗西《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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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经典”一月新品两种:意大利70后作家惊艳处女作《拳头》,男孩拳击手正面迎击成人世界;拉美文学爆炸主将何塞多诺索《避暑》,比肩马尔克斯的“反魔幻现实主义”文本。今日推文,译者陈英老师深度解读《拳头》的精妙之处,陈英老师也是“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译者。

《拳头》

[意]彼得罗·格罗西 著

陈英 译

“短经典精选”2021年1月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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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假想的对手格斗到底

陈英

彼得罗·格罗西(Pietro Grossi)是一个地道的佛罗伦萨人,算得上是生于斯长于斯,可他的作品并没有丝毫托斯卡纳的繁复的诗歌传统,却弥漫着美国小说的气息。他在意大利不算是特例,比如拍出《完美陌生人》的意大利导演保罗·杰诺维塞 (Paolo Genovese)也经常让他的故事发生在纽约,七零后女作家桑塔克洛奇(Isabella Santacroce)的很多故事发生在伦敦,甚至小说标题都是英文,还有新生代八零后作家迪格拉多(Viola di Grado) 的代表作故事也发生在英国偏远的城市。近些年,意大利的文学叙事空间拓宽了,具有国际范儿,这也是作家的体验和经历拓宽的结果。格罗西为了寻找自己的故事,曾经环球旅行过一年,回来后又在巴里科(Alessandro Baricco, 代表作为《海上钢琴师》)开办的“麦田守望者”写作班学习了一段,后来又在纽约一家影视公司工作,学习导演,回到意大利,在米兰和罗马做过译者和编辑。同时他也在写作,2010年获得了意大利“坎皮耶罗”文学奖。

格罗西因其简洁、果断而清新的文风,通常被认为是海明威的沿袭者,他的故事脱离地域和日常,通常是寓言式的写作,也和这位美国国家有类似之处。我们把海明威的《老人和海》与格罗西的《拳击手》放在一起,很容易看出这种延续性。《老人和海》中的墨西哥湾可以替换为任何凶险的海域,这是一个孤单的老人与鲨鱼的斗争,他说:跟它们斗,跟它们斗到死。这是一种感人至深的气概。而《拳击手》小说开篇就揭示了男人生活中最高光、最无与伦比的时刻: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势均力敌的人,可以与之战斗。小说的原话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我还可以算得上一个人物、一个传奇,可以势均力敌地更别人战斗。(《拳头》P1)这逻辑很荒谬,但可能男人一生最痛快、最值得记忆的时刻。在《老人和海》中,老人钓到了大鱼,也遇到了撕咬着他的猎物、折磨着他的鲨鱼;在《拳击手》中,“芭蕾舞男”找到了他的理想对手——聋哑男孩“山羊”,开始了一场持久,但最终基本上打个平手的恶战。故事当然还有让人心衰力竭的等待,老人有八十四天没有钓到鱼,大鱼在快要绝望时上钩了,“芭蕾舞男”也经历了三个月的等待,“那三个月,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个月。”(《拳头》P34)当这场比赛结束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梦幻和顽念消除之后,“所有一切忽然都成了真的。”一场至关重要的决斗,一段关于人生的寓言:一个在阴暗、散发着臭气的拳击场展开;一个在辽阔但残酷无情的海面展开,都是人生最精彩、最让人回味的部分。在《老人与海》最后,老人拖着一条十八英尺的大鱼残骸到了海港,获得了其他渔夫的赞叹,还有男孩的肯定和跟随,男孩说:“它没有打败你,那鱼没有。”“现在我们可以一起钓鱼了,我要向你请教的事情还多着呢。”而在《拳击手》中,“山羊”把他获得意大利冠军赛奖牌送给了“芭蕾舞男”,就是想告诉他:“……你是最厉害的。你们俩是一类人,但是你强一点,你在擂台上已经展示出了这一点,用拳头说明了这个问题……”有一种力量从这些文字中传递出来,让读者在阅读中也捡回了一些作为人的尊严。

《马》也是男孩的成长故事,寓言痕迹很明显,同样也是没有具体的地点和时间参照。母亲的缺席(病逝)让父亲手足无措,这个男人有些刻板,似乎很难与两个儿子建立一种日常的亲密关系,他买了两匹马,让两个儿子有个营生,让他们自己成长,似乎想摆脱一个重负。两个儿子从此开始了他们的人生旅程,走上不同的道路。事情很明显,在他们的人生路上,应该有所凭借,有所附着,两者少年各得到了一匹马,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完美的依托。哥哥纳坦洒脱不羁,他学会了照管马匹之后,就经常去城里,有时打架,有时遇见女人,他开始经历自己的人生。小说的重心在弟弟丹尼尔身上,他精明能干,居然在学会照料马匹之后,还有了自己的一匹母马,赚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钱,也获得了药剂师女儿的爱情。两兄弟在夏天的草地上躺着,讲述各自的经历,那是故事中最温柔的场景。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把人带到远方的故事,一个很美丽的童话,小说散发着巴里科小说的梦幻气息。

《猴子》讲的是一个富家男孩尼科忽然扮演起猴子来,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他的行为举止真的退化成了猴子。他的朋友皮耶罗去看他,其中引发的一系列对话和思考,也讲述了几个青年人的生活状态。这当然不是对卡夫卡《变形记》的拙劣模仿,如果说前面几个男孩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看清了眼前的现实,并接受自己的生活,《猴子》里的男孩却是一个卡在男孩与男人之间,无法完成身份转换的迷失者。在故事开头,尼科就想:假如一个人不会玩足球,还有“巴利拉”桌上足球,那他就不算一个真生的男人,这种情结会跟随他一辈子。(《拳头》P115)尼科的朋友皮耶罗对成人世界的拒绝,或者说他无法完成身份转变,让他成为一个“猴子”。小说中皮耶罗的姐姐惊鸿一现,像是菲茨杰拉德小说里的人物,也是格罗西向美国文学致敬的举动。皮耶罗说,“我们的梦被那些比我们来得早的人粉碎了。”那也是惋怀一个过去的时代。无论如何,小说中还是有一个获得平静的人,那就是周游世界之后的马尔科,他回来后开始接受现实。尼科一直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是在哪里找到了那种让他的心跳放缓下来的东西?他内心平静下来了,有一种东西带来了祥和安宁,让他表现得比别人睿智。他从那里找到那样东西?是不是在南方的某处大海?在新西兰的山上?或者说他每天都切割的火腿上?

《马蒂尼》讲述的是发生在纽约的故事,马蒂尼是一个年轻帅气作家,当然是小说中的“我”——弗兰克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弗兰克在酒店的酒吧里喝苏格兰威士忌,这杯威士忌,我们在巴里科的《一个人消失在世上》就已经看到过了,这自然也是那些经典美国小说,甚至是侦探小说里的硬汉不可或缺的装点和道具。像马蒂尼这样存在裂缝、内心潮湿的男人,在巴里科那个才华横溢的小说家格温身上也能看到,只是让马蒂尼心里的裂缝炸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美艳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像一记重拳一样KO了这个才华横溢的作家,造成了马蒂尼的退隐。而几十年后,弗兰克成为一个作家,两人深夜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有一中惺惺相惜的感觉。而之前美艳的米里亚姆,也被设置成一个完美的背叛者和刽子手,而马蒂尼是受了内伤的深情男人。《马蒂尼》依旧延续了《拳击手》的调子和术语:也许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不是你打出去的拳头,而是你挨的那些拳头。(《拳头》P190)这是四个短篇中最自恋的一篇,但也有它迷人的魅力,这是一个男人避免油腻的努力,比如说沉默寡言,保持孤单,有意和女人保持距离。

格罗西的著作不算多,近些年还是有新书陆续出来,他的新书是2016年出版的《横渡》(Passaggio),依然清新脱俗,之前他的小说是围绕着男孩的成长,现在是很成熟、标新立异的男人,散发着艺术的、不合流俗的气息。男主人公除了是一位设计师,还是一个水手,他要和父亲穿越北方的海,非常寒冷的地段。小说中的父亲是一个摄影师,一个不同凡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有着很狂热的生活,而“我”要平庸一些,但是精神上却非常丰富强大,曾经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到出海上,这部新小说探索了父子关系。

格罗西和意大利其他七零后作家相比,恐怕很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作家,从《拳击手》开始,他的小说一直洋溢着一种青春的色彩。他的作品明显沾染了他所钟爱的美国小说的气息,他似乎要用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抵抗庸常的生活,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希望他的写作会有新突破。

(本文首发于《文学报》)

《拳头》

[意]彼得罗·格罗西 著

陈英 译

《避暑》

[智利]何塞·多诺索 著

赵德明 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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